他沿著走過十萬八千步的路,來到了熟悉的草堆旁,卻沒有發現路將寧的一點兒身影。
正當他嘀咕著人去哪兒時,頭頂突然被猛烈地敲擊,伴隨著一陣痛,他抬頭望去——
穿梭在層疊的綠色生命間,身著校服的少年垂著兩條腿,勾唇凝視樹下人。無常安順地趴在他的腿上,貓尾來回搖晃,動作規律流暢,不時掃蕩著少年的胳膊。光影交織成流動的網,捕捉灑落在他們身上的光斑,淡化了屬於學生的疲倦,也磨滅了麥望安頭頂的痛。
——才怪。
賤人路將寧,抱著貓對他展露惡意的笑。
麥望安咬牙切齒,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容不得多解釋一句,他彎腰,撿起一塊兒半大不大的石子兒,抻直腰板,一挺,卯足力氣扔了上去。他的目標並不在於路將寧,否則能把人打得頭破血流,他只是想告訴對方一個道理而已: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病貓嗎?
不料他高估自己,原本打算敲擊樹幹的石頭的投擲軌道發生變化,硬生生砸向路將寧。
枝幹搖晃,為躲避石子的路將寧從樹上掉了下來。
沒讓石頭沒打著頭,倒是讓它硌著屁股了。
路將寧投來怒意的一瞥:“……”
麥望安裝作無辜,擺手:“……”
路將寧從地上站起來,眼神裡再也沒有當初藏不住的笑,餘下的只有怒氣未消的漠然。
這讓麥望安很難辦,首先必須明確的是先作怪的是路將寧,他不可能去低頭認錯,可他要想讓接下來的氛圍緩和或話題進行下去的話,他就得先開口,那第一句就只能是道歉。
“對不起……”他揚起尾音,“嘍?”
路將寧看著他毫無誠意的臉,沉默著。
為了不讓氣氛這般低沉,反倒襯得嬌媚的天越發陰暗,身子周邊深感潮濕,麥望安撓了撓胳膊,咳嗽一聲:“等你上初中的話,無常還要不要繼續喂養在阿嫲家中,她很喜歡。”
當初領養無常,路將寧也說得清楚,他只讓無常在冬季寄養在阿嫲家,所以沒到春暖花開到來時,無常就會隨著他回到校園內。
無常這只貓被阿嫲養刁了,吃慣大魚大肉的貓咪再讓它流浪,它自己就會不適應。或趁著路將寧不注意,或是週六週末,無常都會記得來時路,潛入阿嫲家,向老人喵喵叫喚。
這些麥望安曾毫無隱瞞地告訴過路將寧。
“再說吧,”路將寧說,“反正初中離著也不遠,無常我是必須要隔三差五觸控的。”
麥望安隱約察覺什麼:“它這麼重要?”
“你養一隻小貓小狗後,難道不覺得它也會是你人生中比較重要的一個角色嗎?”
“當然,我養它,它便和我是一家人。”
路將寧聳肩:“那不就得了。”
“可是這跟你必須摸有什麼關系嗎?”
“有,”路將寧嫌他囉嗦,“我戀貓。”
麥望安:“跨物種是不會在一起的……”
路將寧黑眉蹙起,眉間被擠壓得形成一道淺淺的褶皺:“有病嗎?趕緊去治腦子吧。”
麥望安適時噤聲,臉面如同波瀾不驚的湖面,平靜中帶著點兒安寧。路將寧罵他是時常發生的事情,指不定他哪句話就會精準地踩在對方埋下的情緒地雷上,他已經完全適應。
他來後園也沒其他目的,除去關心一下無常的後續,那便是能和路將寧聊上兩句就聊兩句。照現在的發展為狀況來看,麥望安也不為難自己,這世界上可沒有人總喜歡別人稱呼自己為傻逼,而且路將寧戴著的臉不是旁人。
“沒記錯下節課的話,是品德教育吧。”
剎那間,麥望安就有拔腿就跑的沖動。
品德老師總愛在課前五分鐘就抵達任課教室,也最喜歡在上課鈴聲打響時找同學起來鞏固上節課的學習內容。而路將寧通常喜歡卡著鈴聲或是鈴聲響完後回教室,大機率的情況下老師喊不著他的名字,那麼多半會叫麥望安起身回答。
麥望安寧願自己抗住這份壓力,也不願意聽見品德老師呼喚路將寧,否則在路將寧緘口不言或者支支吾吾時,老師就會把矛頭對準他前面的麥望安,一定會用一種頗為責怪的語氣來詢問麥望安:“沒有在課下好好勸勸他?”
品德老師已經把兩人看為一個整體,好似大多數好學生都脫離不了這個怪圈,那就是總有老師用幫助同學的名義將兩人捆綁在一起。
雖然麥望安在心底偶爾也會認為自己與路將寧就是一個人,但兩個完全不同的靈魂擺明他有時是在痴心妄想。老師的行為讓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