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玥能感覺出來,於是她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不讓在天上看著她的阿婆和媽媽擔心。
只是她的話同樣很少。兩位表妹分別比她小一歲和兩歲,都是很活潑的性格,有時候一天下來,嘰嘰喳喳黏在一起從早說到晚,唐從薔也更沒工夫注意到她。
等長大了些,唐從薔依舊不怎麼與她接觸,連交流都很少。
會說住在這裡是要交生活費的,拉著她每個月初去銀行劃走很少的一筆錢,卻隻字不提學雜費和補習班的費用。供著她的一日三餐,替她暫時保管媽媽和阿婆的遺産,支援她讀想看的書,過年的紅包也與表妹們一模一樣。
很生硬別扭的照顧,讓唐玥不知道要如何回應。
等長大後,讀了許多書,她才逐漸明白了唐從薔對她的複雜態度。
血濃於水,自然會有憐惜。
可也是因為自己,讓唐從薔失去了唯一的母親和妹妹。
唐玥對她一直心存感恩,卻同樣親近不起來。
這些年,她早已經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埋頭學習,看雜書,或者是發呆。
十四五歲,旁人和朋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年紀,唐玥唯一的消遣只是獨處,隨便做些什麼都好過與人交談。
唐玥一直以為,自己失去了和人結交的能力。
哪怕是上了高中,莫名其妙和鬱揚成了“朋友”,也幾乎都是對方主動靠近,唐玥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更何況,以鬱揚那樣熱烈外向的性子,和誰都是這樣自來熟,她也就沒太在意。
可季瑛和季瑾年對她來說,是不一樣的。
恰好是雷雨天偶然遇見,季瑛恰好回應了她那句“阿婆”,恰好與記憶裡相近的關心和絮叨。
她忍不住想再去一趟季家,正是因為這些“恰好”,掀開了心底長達十年的追思惦念,就當是…再看一看阿婆。
而季瑾年,恰好是她的美術老師,又……恰好挑了她當美術課代表。
當初試圖拒絕做對方的課代表,是因為當年那一場雷暴天的傾盆大雨裡,唐玥同樣失去了繪畫的能力。
或者說,蒙上了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
唐玥試過很多次,哪怕寫字時字跡流暢,可一旦試圖畫些什麼,眼前只有那一幅沾了汙漬血水的畫。
筆尖顫抖著畫不出線條,再強行往下,整個手腕都會發抖,然後當晚做一場無窮無盡的重複噩夢。
她以往從來不信緣分。
曾經幻想中若是阿婆還在,每天會和阿婆如何日常相處的模式,卻在季家切實見到了。
唐玥本來只想做個旁觀者就心滿意足,可自從被季瑛和季瑾年拉進話題和氛圍裡,感受過片刻屬於別人的溫情,她竟然開始妄求更多。
一次次接觸下來,哪怕明知道自己上門有些打擾,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想和她們親近往來,不只是點頭之交的鄰居關系。她想被季瑛當做親暱的小輩,被季瑾年當做……妹妹。
“我能……叫你姐姐嗎?”
不帶姓,更親暱的兩字稱呼。
唐玥仍有些哭腔,不經思考的話音落下時,感受到女人環在她腰上的雙臂倏然收緊。
季瑾年將聲音放得極柔:“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