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羞辱
交州一亂，密西便立馬陷入了戰備狀態，海鐘靈與霍慈連夜便收拾行李往密西趕，海鐘靈帶著霍辭盈坐馬車，霍慈一人一馬快馬加鞭北上。
海毓與海鐘靈坐著同一駕馬車送他出城，姐弟兩人站在馬道旁的長亭下，海毓抱著霍辭盈，輕輕拍著侄兒的背，輕聲道：“望都多風雨，長姐少回為好。”
“你姐夫也這樣說，如今父親退了，海家合該沉寂。只是你一人立於朝堂之上，我總歸不放心，若能明哲保身……”海鐘靈說到一半也覺得這話是在玩笑，父親退下去就是為了弟弟能夠安穩地接過海家，海家可以沉寂，但不能一直沉寂。
不光是為了需要傳承的海家門楣，還有千千萬萬追隨著海申公遺志的北周學子。
“我打算過幾日便安排車馬送父親回老家。”
“離開了好啊，”海鐘靈嘆了口氣，“望都局勢詭譎，父親致仕合該離開，留在望都我也不放心。”海鐘靈墊腳捋著海毓額角的碎發，母親早逝，父親清正廉潔一心撲在公務上，家中後宅空空如也，海鐘靈還未出嫁前便操持著府中大小事務，父親外派離都的日子便都是自己和這個弟弟相依為命，一眨眼，弟弟都已經到了撐起海家的年紀，“你啊，從前浪蕩不羈，父親擔憂，如今看上去是穩重了，可我依舊為你擔憂。”
海毓抱著霍辭盈站直了，替海鐘靈擋住了呼嘯的北風，他將霍辭盈攏在大氅中，單手攬著海鐘靈往馬車內走去，“我在望都一切都好，男兒頂天立地，不懼風雨方為本色，長姐不必擔憂。送君千裡終須一別，去吧。”
“雁之……”海鐘靈坐在馬車內，掀起簾子，不捨地看著海毓，海毓牽著馬，朝海鐘靈微微笑著，“若有機會我會來密西。”
回城路上颳起了狂風，海毓披著大氅頭戴雪帽，疾馳進了城門口，年節未過，街道上一派喜氣，交州的動亂並未打破望都的歌舞升騰，海毓在馬道上馳騁之際，迎面與一輛掛著‘楹’字的馬車撞著了一塊，海毓勒緊韁繩，身下大馬撅著馬蹄發出一聲嘶吼。
“籲——”
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掀開簾子，海毓與那人遙遙一瞥，純黑鶴氅富貴逼人，頭戴金冠面容冷厲，手中擁著暖爐，海毓輕聲道：“在下唐突，沖撞了三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既是賠罪，海大人如此行徑，只怕少了誠意。”趙楹的五官分明，高挺的鼻樑上綴著一雙幽深的眼，盯著人時很難探清其喜怒。
聽著這話，海毓畢恭畢敬下了馬，站在馬車一側，垂手躬身道：“殿下息怒，下官並非有意冒犯。”
馬道上車來車往，海毓與趙楹這廂堵著，很快便排起了長龍，前後盡是達官貴人的車馬，有人等不住，不耐煩地掀開簾子往外看，呵斥下人怎的還不走，然後得來小廝戰戰兢兢的一句‘前頭好似有人惹怒了三殿下’。
海毓站在繚亂的狂風下，不卑不亢，趙楹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海毓，片刻後迎頭朝海毓澆了一盞涼茶，冷風一吹，涼透了的茶水流淌進脖頸中，海毓頂著被打濕的衣裳恭敬目送著三殿下的車駕離開。
傷害不大，但卻屈辱之極。
當朝官員被三殿下潑了涼茶，寒風底下受盡冷眼，海毓人還沒到家，這訊息便長了翅膀似的飛進了大街小巷。
謝臨來找海毓的時候他正被空青拉著灌姜湯，空青憤憤領著謝臨去書房，邊走邊嘟嚷著也不知道他家公子怎麼就得罪了那位三殿下，冷心冷面，當真是一位閻羅王！
“公子，謝大人來了。”
海毓回府後便在空青的張羅下泡澡驅寒氣，眼下摘了玉冠，只用一個發帶束發，謝臨進入書房時他正在啃從戶部要過來的歷年稅收賬簿。
“呦，你還有閑工夫在這兒看賬簿呢，外面的熱鬧都要看不過來了。”謝臨吊兒郎當地躺在了書房臥榻上，胳膊撐著腦袋，踢了鞋自在愜意。
海毓慢悠悠地翻了一頁賬簿，慢條斯理：“怎麼，我該去跳河？”
“跳河倒不至於，就是你惹惱了三殿下，都在等著看你笑話呢。”謝臨一雙桃花眼亂飛，笑容戲謔，“雖說咱們這位三殿下深居簡出，既不得陛下寵幸也毫無母族勢力，可他到底是天潢貴胄，咱們這種六品小官，對上他老人家，可不是好過去的呢。”
謝臨故意看笑話，人前鬥得水深火熱，人後抱在一團卿卿我我，他看了牙酸，有這種機會‘煽風點火’，他怎麼可能會錯過。
謝臨笑得居心不良，“咱們海大人有沒有想好如何‘對付’三殿下呢？”
聽著這話，海毓翻書的手驟然一頓，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覺得有些燥熱，海毓裝模作樣地喝了口水，然後清了清嗓子，“我看你過了個年有些閑得慌？沒正事幹了？”
“正事一大堆，這不急著來看你熱鬧麼。”
“要緊的，和你說件事，我估摸著會去交州。”
“又出去？”謝臨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海毓說完，他猛地愣神，坐直了身子盯著他，“交州？你去那兒做什麼？”
“交州流民暴亂，這事得有人站出來解決才行。”
“陛下派你去交州是什麼意思？朝堂上那麼多人，你才從湖州回來，沒落得什麼好就算了還捱了一頓廷杖，現下又去交州？更何況，更何況……”謝臨面色凝重，“交州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去了那裡，沒個三兩年，可回不來望都。”
謝臨拼盡全力從交州考進望都，那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貧瘠之地，去了只會把自己埋在那片黃土地裡頭！
“我已經在陛下那裡領了軍令狀，晚了。”
“什麼軍令狀？”
“治理流民，提高賦稅。”
“你——”謝臨伸手指著海毓的腦袋，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他盯著海毓清正的雙眼，片刻後一聲冷笑，“望都海琢玉高風亮節，不是我這般追名逐利的小人比得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