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炎炎夏日,因著這一場科舉舞弊案,今年放榜的日子一推再推,按照往常這種時候狀元郎都該打馬長街過了,可今年連個聲都沒有。
海毓這一眼輾轉難睡,在院子裡頭吹了半晌風,第二日倒是意外起了高熱,他從前可是懸崖上滾下來都沒事的主,如今東廠關了這一遭,倒是成了個見風就倒的病秧子,身子一直沒養好,這天病了後榕伯便不準海毓出門了,這一關便是直接等到了放榜。
那日是個好天氣,明晃晃的日頭從早起時便掛在天邊,海清風是禮部尚書,早就得了信進宮,海清風雖然嘴巴嚴,在家裡頭一個字的口風都沒漏,但榕伯伺候他多年,見他嚴陣以待進宮的陣仗便知道今日有要事。
榕伯端著藥碗找到在後院躲涼的海毓,“公子,您快喝了藥,去前院候著吧。”
“老奴已經派人去貢院打聽訊息了。”
海毓拿走蓋在臉上的芭蕉葉,好半天沒有眨眼,片刻後一聲輕笑,“曉得了。”
榕伯著急,伺候完海毓喝藥,便一直候在了大門口,海毓倒是姍姍來遲,他還有功夫換衣裳,穿著緋紅色的圓領袍,頭戴冠帽,站在海府門口別提多風姿出眾容貌昳麗,海毓這幾日咳嗽,日頭曬,不願出門,放榜這樣的大日子他也懶洋洋靠在門口等著下人回來通報。
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到最後沒等來海家小廝,倒是先等來了晉王府上的車馬。
榕伯一開始好納悶,好端端的晉王府怎的來了,掛著晉王府牌子的車馬一停,海毓便站直了身子,他收起了臉上漫不經心的笑,面無表情地看向來人。
前來道賀的是趙楨親信,也是晉王府上的管家,老管家顫巍巍下了馬車,笑著朝海府眾人拱手,“恭喜海公子,賀喜海公子,來日殿試公子若得殿下青睞,那便是繼海老後本朝第二位連中三元之人!”
此話一出,滿府嘩然。
榕伯震驚地看向海毓,喜極而泣,他甚至都忘了規矩,直接抓住了海毓的手,一滴淚砸在了海毓手背上,“公子……”
下人們一片歡騰,年輕的小廝按捺不住,提著衣角往府內狂奔,邊跑邊喊:“中了!中了!公子是會元!”
小廝跑得急,一聲撲通從階梯上摔了下來,引得眾人鬨笑。
在這一片熱鬧下,海毓卻異常平靜。
他平靜地站在海府門口送走晉王府的管家,平靜地吩咐榕伯將晉王府如流水般的賀禮收進庫房,平靜地等待海清風歸家。
海清風自然是激動的,他甚至下馬車的時候雙腿都在顫抖,一時失察差點從馬車跌落,海毓眼疾手快,連忙攙住了海清風,“父親小心!”
“好好好!”海清風連說了三個好,他重重拍著海毓的手背,眼眶濕潤,“雁之,咱們海家……可算是後繼有人!”
海清風站在海府牌匾下,仰頭凝望著這塊有海清風親自題字的牌匾,聲音顫抖:“海老……海老倘若地下有靈,也該放心,海家、海家沒給他丟人!”
海清風這輩子無兒無女,他們這一脈在望都沒少被人詬病,海清風雖說科舉入仕,但能坐在禮部尚書這個位置,究竟靠了‘海’姓多少,他早已數不清。
海家的尊榮不僅僅屬於自己,更屬於雖然與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但卻盡心教導養育先祖的海清風。
沒有海清風,便沒有如今的海家。
如果說海家是一棵樹,那麼海清風便是海家的根,而如今海毓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給予海家養分。
“爹,往後兒子走在您前面,海家的風雨,我來扛。”海毓神情平靜,他早已長大成人,身姿挺拔地站在海清風面前,不知何時,他已經比海清風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