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楹話才出口,海毓搖頭,“雲樓兄,你瞧,又下雨了。”
海毓伸手接住了從屋簷上落下來的雨滴,料峭的雨夜下積文巷中行人三三兩兩地奔走,海毓看得專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雨還是在看人。
梁楹望著他的側臉,一顆心逐漸安定。
在他進宮的這兩日,梁楹始終懸著心,生怕宮裡面傳出來什麼訊息,他都想好了,若海毓再不出宮,就算是冒著被父皇責怪的風險,他也得進一趟宮,去一趟明德殿。
“雁之,你如今可好?”
“有何不好?”
梁楹眼眸幽暗,“所知之事,所見之人,所求之物,可能讓你心安。”
“海家若能安好,我便心安。”
“除此之外呢?”梁楹執著地追問。
一壺黃酒下肚,海毓有些醉了,他眯著眼睛,隔著從窗子中滲進來的白茫茫的水霧,有些茫然,“除此之外?”
梁楹伸手拿走了他手中的酒壺,晃了晃,一壺酒已經見底。
海毓趴在酒桌上,前言不搭後語,“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滴滴答答的雨聲落在青石板臺階上,在寂靜的春夜下顯得格外清晰,雨滴落在石板上的動靜與梁楹的心跳逐漸重合,梁楹目光灼灼地看著海毓,他伸手摸了摸海毓因為醉酒而泛著紅潤的臉頰,重複問道:“雁之,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海家。”
“除了海家呢?”
“姐姐。”
“還有呢?”
海毓想不出來了,他所求之事不過希望親人安好。
他痛苦地搖頭,不願再說。
梁楹繼續追問,問他除了這些,他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海毓的眼底就只剩下了無盡的苦楚。
他封閉了本該滿是慾望的一顆心,將那顆心中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都剔除,然後就只剩下了一個海家,他被海家束縛住了本該翺翔於天地之間的翅膀,他的痛苦和折磨讓他在清醒中沉淪,梁楹看到了海毓眼底的痛楚,卻無法讓他開懷。
梁楹想不明白,海毓究竟是因為什麼才如此痛苦。
他撫摸著海毓緊皺的眉頭,“雁之,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快樂?”
自從密西相逢,梁楹便清楚地感知著海毓的糾結,他本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即將到來的科舉才讓他如此痛苦,可是雁之分明已經參加了鄉試。
既然這是一條雁之自己選擇的路,他走起來為什麼會如此痛苦?
梁楹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他只得默默注視著雁之所做的一切。
從一開始的鄉試高中、到後來在望都大出風頭,最後捲入科舉舞弊的危局中,在梁楹看來,這些本該都是海毓能夠避免的危難,但這些事情仍舊發生了,這只說明瞭一件事,那就是海家眼前的困境,都是海毓一手促成的。
海毓有心要讓海毓在這個時候捲入科舉舞弊案中,海毓有心要讓自己成為那個望都中人人都可以踩一腳的靶子。
海家面臨的危局越大,梁楹就越清楚地意識到,他根本保護不了海毓。
梁楹閉上雙眼,壓抑住了眼底洶湧的情緒。
繼而再睜開,他又恢複成為了那個喜怒不言於色的梁楹。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麼無比渴望擁有能夠保護海毓的權利與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