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宴會
三月底,望都風雪漸停,雖說還未開春,但金鱗池邊的馬球場已經開始冒出了嫩芽,藏在消融的雪堆中,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腦袋。
歐陽懿的海棠宴放在了金鱗池旁的春水園中,冰雪消融的護城河繞著春水園緩緩流淌,整個院子坐落在風景秀麗的梅林腳下,寶馬香車人流如織,春水園前人聲鼎沸,世家公子鄉紳富戶悉數到場,男賓女眷分為內外兩場,侍女看守著角門,熱鬧之餘又規矩森嚴,恪守禮數。
海毓和謝臨到的時候春水園前已經很是熱鬧了,歐陽懿讓人在春水園外搭了一個捲棚,捲棚底下放著桌椅板凳,前來參加宴會的賓客可以在捲棚下稍作休息,與往來賓客寒暄一番再行入園。
但海毓和謝臨都是望都新貴,與這些富戶鄉紳兵部相熟,兩人在園子前遞了拜帖後便趁著歐陽懿與人說笑的功夫閃進了園子,等歐陽懿回過神來想與這些新進解元攀交一番的時候,回頭看,人都不見了。
歐陽懿憤憤瞪著小廝,有些不滿,“今日這海棠宴最要緊的就是這位解元郎,你們是怎麼當差的,看個人都看不住!”
小廝戰戰兢兢,“回、回老爺話,小的這就去尋。”
歐陽懿冷哼一聲,“待找到人後,將其帶去前廳,就說我有事與他說。”
邊上有妄圖巴結歐陽懿的小鄉紳,態度殷勤:“還是歐陽老爺面子大,解元郎何等風光人物,竟然能被歐陽老爺請來,要我說,管他是什麼解元會元呢,只要來瞭望都,誰都不得給咱們歐陽老爺面子啊!”
歐陽懿被哄得眉開眼笑,被眾人簇擁著,臉上滿是自得的笑,“解元郎又如何,這裡是望都,天子腳下,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都得學會低頭。”
“今日海棠宴,解元郎願意赴宴,足以說明他給老夫這個面子,既如此,老夫必定會好好提拔他一番,日後解元若還能繼續高中,他便該承了我的情、記住我的恩。”
“那是那是,歐陽老爺心善,解元郎能得老爺提拔,必定是三生有幸!”
前頭的恭維和熱鬧海毓自然是不知情的,他正帶著謝臨穿梭在曲水流觴席中,兩人端著酒杯,躲在角落裡頭聊天。
“望都真不愧是天子腳下,歐陽懿也算不上什麼大人物,舉辦的宴會都這樣氣派,若是當朝官員舉辦宴會,那豈不是富貴逼人?”謝臨望著不遠處嬌俏美豔的婢女,聞著飄到鼻尖處醇香的美酒,聽著絲竹管絃之雅樂,嘖嘖稱奇。
他出生交州,交州那地界,窮鄉僻壤,謝家在交州也算是一門大戶,祖輩也有人官至望都,饒是如此謝臨活了這十多年,也從未見過如此陣仗,耳邊的歡聲笑語好似人間仙境,這熱鬧看著看著,他就有些心酸。
望都如此繁華富庶,交州卻貧窮至此,這讓他如何能夠純粹展顏。
謝臨原本還想借景抒愁,扭頭看一眼海毓,就見他正美酒佳餚享用不停,大有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活,在注意到謝臨的目光後,海毓舉起手中酒盞,“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謝臨神情無奈,他坐在凳子上,“雁之,你出身富貴,這等場面應當見怪不怪,怎的還如此盡興?”
“我以前啊,可從不會來這等場合。”
“望都的人,都喊我——謫仙客。”
海毓眯著眼睛,遙想當年。
那是海家還未曾出事、他還未曾一腳踏進科舉場,尚在四海逍遙的快活時候。
“謫仙客?”謝臨有些好奇,“這是何說法?”
謝臨到底不是望都人,對海毓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清貴的出生,風流的做派,不知道在這之前海毓究竟有多意氣風發無拘無束。
在外人眼中,海毓是掛在天邊的月亮,是不用雕琢的白玉,是清風明月都不忍吹拂的少年郎。
海毓拎著酒壺,搖搖晃晃地從涼亭中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白衣,身姿落拓,風流倜儻,劍眉星目鳳眼如墨,往人群中一站,便是最矚目的存在。
園子中有幾人在舞劍,海毓一時興起,丟了酒壺一把奪過那人手中的長劍,腕子靈活翻轉,一襲白衣翩飛,墨發交織,海毓眼底滿是張揚篤定的風采,手中長劍被他舞出了劍花,院子中幾株垂絲海棠開得正好,春光洋洋灑灑地落在了海毓身上,劍花繚亂,落在地上的枯枝被他雕出了海棠花的模樣,海毓將劍丟回了那人身上,撿起被雕刻成海棠花的枯枝,朗聲笑道:“名花配美人。”
他將手中的海棠花隨意往路過的婢女身上一丟,笑聲清朗,婢女無措地捧著花枝,在眾人的鬨笑聲中紅了臉。
“方才舞劍的那人是誰?”
席間有人好奇海毓的身份,但海毓從前沒怎麼出席過望都的宴會,他平日裡接觸的人都是海清風童源生這樣年長的官員,像他們那種當朝要員不可能出息今日的海棠宴,因而他方才一番舞劍,盡管驚豔眾人,卻無人發現他的身份。
大家夥見海毓眼神,便想著上來攀交,可還沒等他們湊到海毓跟前來,海棠宴的主人歐陽老爺便派人來請海毓了。
眾人見海毓被歐陽懿這般鄭重邀請,逐漸有些猜到了他的身份。
海毓被小廝領著到了前廳,謝臨跟在後頭,自然,就憑謝臨的身份,在席面上是沒什麼人會搭理他的,海毓一人獨佔風光,他出現在正廳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有打量、有試探、亦有不懷好意地探究。
歐陽懿坐在主位上一動不動,在海毓走進來後,他笑著朝他招了招手,“後生,今日海棠宴上你才是主,怎的來這樣晚?”
歐陽懿有意要在海毓面前擺譜,他見海毓年紀尚輕,更加想要壓一壓他的風頭。
歐陽懿仗著自己在望都有些錢財積累,便想要讓海毓成為自己的客卿,再加之他之前就打聽了一圈,這位新晉解元沒什麼來頭,不過是個窮書生,歐陽懿便更加有恃無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