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遊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閉的屋門就被人一把推開了。
屋內一燈如豆,海毓眯著眼睛有些看不清來人,但在聞到熟悉的沉香味後,他眼眶剎那間紅了。
只見海毓一把抱住來人,“爹!”
“喊什麼,你老子沒死!”
海清風一臉不滿地望著海毓:“大丈夫頂天立地,哭哭啼啼像什麼話!”
海毓抓著海清風的手不肯松開,他低著頭,眼淚一顆一顆砸在了海清風的手背上,他沒死!他竟然沒死!
巨大的欣喜幾乎要將他吞沒。
行刑前的悲痛歷歷在目,死前的痛苦和悔恨海毓忘不了,當日臨死前,自己只恨年少輕狂,看不起朝堂上的蠅營狗茍,到頭來海家傾覆他連半分力都出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海家被抄、族人流放。
海毓不怕死,可他怕極了那種無力迴天的絕望和痛苦。
可他竟然回來了!
“行了行了,從前挨家法也沒見你這個臭小子哭成這樣!”
海清風見海毓哭得止不住地抽搐,實在是有些無奈,他看了眼侯在邊上的小廝空青,輕聲問道:“你家公子這是……從尋春臺回來後就中邪了?”
見空青也是一臉呆滯,海清風嘆了口氣,道:
“昨日家法罰你,實在是因為你在尋春臺中下了尤春的臉面。你不願做官,為父也不強求你,只是如今朝堂局勢複雜,宦官勢重,尤春作為司禮監掌印更是隻手遮天,你在這個關頭與他發生爭執,我若不罰你,明日朝堂之上若有人參為父縱容逆子胡作非為,那才是給海家惹了大麻煩!”
海清風就海毓這一個兒子,其妻生下么子後沒多久便病逝了,這麼多年海清風始終不肯納妾,足以見他對亡妻情深,以及對海毓的珍愛。
海毓天資聰穎卻不願做官,海清風也不強求他,任憑海毓三年五載的在外遊歷,從來沒有責備他分毫。
海毓聽著父親的話,混亂的思緒突然被他抓住了重點。
前一世,崇德三年冬,他剛從隱山書院回望都過年,就得罪了司禮監的公公尤春。
現在是那時候?
見他終於不哭了,海清風才放下心來。
他拍了拍海毓的肩膀,“行了,既然醒過來就安生在府裡頭待著吧,爹昨夜罰你一通,想來朝堂上也沒人會彈劾咱們海家了,這兩日便別出府了,省的再遇見司禮監的公公。”
海毓低眉順眼地聽著海清風的囑咐。
是沒人彈劾了,但那是因為“縱容逆子胡作非為”的罪名太輕!
如今的朝堂司禮監獨佔半邊天,崇德帝寵信身邊的宦官,海家在這個關頭得罪了司禮監,因此成為眾矢之的,多少人想要踩海家一腳,好向司禮監邀功。
海毓記得清楚,崇德四年春闈時,父親是崇德帝欽點的正總裁,科舉舞弊案一出,轟動北周,海家首當其沖。
抄家、下獄、流放、砍頭,短短兩個月,門生遍佈北周上下的海家就此大廈將傾。
海家滅亡的一樁樁一件件事海毓都記得清楚,他擦幹淨了眼底的淚,抓著父親的手,苦口婆心:“爹,您辭官吧!”
“為父今日心情好,別逼我揍你!”
海清風要不是看海毓受了家法大病初癒,他必定要揍他一棍。
從前只是自己不願做官,現在好,還要拉著他老子一起辭官!
海清風氣沖沖地離開了屋門,臨走前還不忘囑咐這兩日必定不要惹是生非,好生過完這個年再說。
屋內又恢複了冷清,海毓站在窗邊,重生而來的喜悅漸漸被眼前的困境取代,他眉頭緊鎖。
父親不可能辭官,既然辭不了官,他坐在禮部尚書這個位置上,明年的春闈必定躲不過去。
春闈避不開……
海毓深吸一口氣,既然避不開,那就他孃的不避了!
距離春闈還有三個月,海毓就不信了,難不成他拼上自己這條命,還找不出一個救海家於水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