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成年後有沒有見過面?”這才是知春最關心的。“沒有。”榮韻很肯定,“姜嵐不是一直住在她叔叔那兒嗎?”“但她很早就出來打工了。”知春提出質疑,“不然怎麼解釋她的突然出現,她回來是為了榮鈞,這根本不用懷疑。”
“看見她在這裡我也很吃驚,我考慮過找她談談,但是,一來估計談不出什麼結果,我跟她一直都很生疏,二來,”榮韻一臉歉然,“我也沒時間了。知春,我明天去社保局辦完事就直接坐飛機回成都,這件事只能你自己處理了。”
知春苦笑,她的內心正在經歷一場巨變。
榮韻又向知春坦言:“榮鈞知道我認出了萱萱,他怕你多心,讓我別告訴你。”你。““姐,謝謝你還是告訴了我。”
“我覺得和你說說也沒什麼,反正都是過去那麼久的事了,其實早該告訴你的,免得你瞎猜。況且,不管我告不告訴你,你早晚都會知道。”榮韻口氣像個哲人,“事情一旦發生就不可能隱瞞得了,知春,我信命。”
知春心裡忽然哆嗦了一下,好像榮韻是在說自己。
榮韻望著知春,語重心長:“榮鈞出事以來,你各方面都處理得很好,有點小差錯在所難免,但都過去了。姜嵐這個事,我知道對你不可能不産生影響,我雖然不插手,有幾句話還是想跟你說說。”知春沉默地聽著。
“不論姜嵐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你都不用太擔心,榮鈞對你是有感情的,他不是瞎湊合的人,如果不喜歡你,絕不可能跟你結婚。”
可人是會變的,更何況姜嵐是榮鈞的初戀。
“榮鈞瞞著你,本質上並沒有惡意,他告訴我,他一開始就不想用姜嵐,是你把她留下來的。如果你找榮鈞鬧,只會讓他更加不安,對解決問題也沒什麼好處。我的想法呢,你幹脆什麼都別說,就裝不知道,找個理由把姜嵐打發走拉倒。榮鈞他不會有意見的。當然,具體要怎麼處理,決定權在你。不管你想怎麼做,我都支援你。”
榮韻話說得好聽,知春卻感到無比沉重的壓力,這壓力部分來自榮韻的信任,部分來自那個她倆都心知肚明的秘密——榮韻手上有知春的把柄,所以才敢放手不管。
“姐,我不知道……”知春心亂如麻。
榮韻拍拍她的肩:“不必急著拿主意,先靜下心來想一想。如果你有什麼想法願意和我說說的,隨時給我打電話。”知春一夜沒睡著,反複說服自己要冷靜,榮韻的話沒錯,唯有冷靜才能找出解決問題的方向。而她輾轉了半宿,竟然沒能找到一條充分理由,可以讓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譴責榮鈞。
榮鈞所隱瞞的,或許只是一段他不願提及的過去,而她自己的所作所為,要比榮鈞卑劣數倍。既然她決心放下過去,和榮鈞繼續把日子往下過,那麼拿姜嵐做文章向他挑事顯然是不明智的。
於是,知春從純理性的角度得出結論:接受榮韻的意見,對她告訴自己的一切不聞不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至於辭退姜嵐,她想來想去也沒找到合適的藉口,如果立刻打發她走,用意太明顯,等於告訴榮鈞她什麼都知道了。
也許,再等等吧。
“知春,昨晚你和大姐聊什麼了,散步散了那麼長時間?”聊你唄,不然還能聊什麼。“知春不露聲色地笑笑。
“都說我什麼了?”
“大姐說,看到你現在這樣,她覺得很欣慰。”
看得出來,榮鈞心裡是忐忑的,但他盡力剋制著,而知春不起波瀾的態度讓他重又安下心來,再者,他相信大姐榮韻,她向來不是多事之人。
他朝妻子笑笑,放棄打聽,轉身投入繁忙的事業中去了。
知春下班到家,姜嵐正在收陽臺裡的衣服,榮韻用過的床單掛在金屬杆上隨風起舞,知春看著她一把將它扯下來。姜嵐抱著一堆衣物轉身,無意中瞥到知春陰鬱難測的目光,她愣了一下,很快咧嘴笑,甜甜地喊一聲:“知春姐,你回來啦!”
知春回過神來,點點頭,有點生硬地問:“要幫忙嗎?”
“不用——你餓不餓?我今天燉了雞湯,在新開的菜場買的,據說是放養的太湖雞。”姜嵐一邊嘮叨一邊走進自己的房間。
知春情不自禁跟過去,看著姜嵐把滿懷的布片堆到床上,然後一件件撿起來疊好。
“榮先生今天有個飯局,可能要晚點才回得來。”姜嵐幹著活,笑微微地與知春搭訕。
“我知道,他給我打過電話了。”知春手扶門框,“以後你不用特地趕回來煮晚飯,如果有飯局,你陪榮鈞一塊兒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我一個人的晚飯,怎麼都能解決。”
“那怎麼行!榮先生會生氣的,他說我現在的主要職責是照顧好你。”
看著姜嵐那明顯討好自己的表情,知春心裡沒來由地泛起酸意,越來越濃,幾乎淹沒了理智。她忍了又忍,才沒讓刺耳的話從自己嘴裡沖出來。
把衣物整理好以後,姜嵐又麻溜地置備晚飯,她在這個家裡穿來穿去,顯得如此得心應手。以往,知春習慣了姜嵐的存在,習慣了讓姜嵐成為一個緩沖帶,隔在自己和榮鈞之間,哪怕姜嵐在家裡的地位一度有超過自己的危險,但出於對榮鈞的信任,知春都容忍了。
姜嵐於她而言,是個不倫不類的管家,但必須承認,有姜嵐在,她省心了不少,尤其姜嵐對榮鈞的幫助,知春自認沒法比得過。她對姜嵐,既有警覺,但更多的是依賴。
但自從知道姜嵐的真實身份後,這種感覺便蕩然無存。姜嵐成了一種赤裸裸的威脅,她就按在知春身邊,讓她時不時神經緊張,心腦紊亂。
現在知春明白,她所謂的不計較,實際操作起來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