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再遇到那個哥哥呢?你會告訴他這些年你一直惦記他嗎?”
“不會。”姜嵐挺堅定地搖頭,“只要他過得幸福就好了。”
知春心頭還殘留著一個疑問。
“你媽媽帶你離開蘭城去投奔那位阿姨,到她生病,這中間差不多隔了三四年時間呢吧?”
“……差不多。”
“這段時間你們過得也挺順利的,她怎麼會一下子病情就加重了呢?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姜嵐一時沒能答得上來,好一會兒才含糊其辭:“也許是太想我爸爸了吧,痛苦積在心裡遲早都會爆發……我對那時的記憶有點模糊了,很多事都不太明白。”
知春還想再問下去,身後忽然傳來榮鈞的聲音:“快九點了,你們打算通宵聊下去?”兩個女人同時回頭,榮鈞在客廳靠近陽臺的空地上看著她們,客廳裡沒開燈,藉助玄關燈的光線,可以看見他臉上隱藏著一絲不悅,盡管他說話時面帶微笑。
“哎呀,我該回家了!”
姜嵐跳起來,她似乎有點著慌,經過榮鈞身邊時,身體還微微搖晃了一下,而榮鈞始終冷著臉。
知春本可以說幾句話緩解下氣氛,但不舒服的感覺再次油然而生。這兩個人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的敵意太明顯,帶著表演般的刻意,非但不能安慰知春,反而令她遲遲無法放下戒心,盡管她也明白自己的狐疑有些荒唐,可兩個女人在同一屋簷下生活終歸是一件微妙且不乏危險的事。
知春想起母親的告誡,再次心煩意亂起來。
醫院打來電話通知他們,榮鈞可以去裝義肢了,時間定在週四上午。那天恰逢知春有個重要會議脫不開身,姜嵐自告奮勇提出由她陪榮鈞去醫院。
榮鈞也說沒問題。“到了那兒我們直接去找岑醫生就是了。”
現在知春從任何人嘴裡聽到岑慕彬的名字都會有種異樣感,就像一件深藏在暗處的東西猛然間被曝光一樣,而從榮鈞嘴裡說出來,尤其讓她心驚肉跳,好在她如今的城府比過去深多了,內心再波瀾起伏,面上也能掩飾得很好。
知春坐在會議室裡,卻僅有一半心思在應付開會,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這不祥感令她心神不寧。
原定兩小時的會議,因為某位重要人物臨時有事退場而縮短成了半小時,知春如釋重負,算算時間還來得及,她決定跑趟醫院去看看榮鈞的情況。週四上午有岑慕彬的專家門診,知春先趕到診室,門外一排椅子上還坐著好幾位候診病人,見她號都不查就闖進房間,紛紛朝她投去不滿的目光。
榮鈞不在診室內,岑慕彬正坐在窗邊給病人講解什麼,一旁有個護士在給他當副手,護士的臉很陌生,看見知春立刻問:“你幾號?”
“我是來找人的。”她把視線轉向岑慕彬,“——岑醫生,請問榮鈞有沒有來過?”
岑慕彬掃了她一眼,神情冷淡,簡直像不認識她似的,頓了有四五秒,才不情不願地指指那護士:“問小丁。”他的態度著實讓知春窩火,又沒法發作,幸好護士還算合作,查了查記錄說:“榮鈞是吧?他是來複診的,半小時前就檢查完了,情況良好,他太太陪他去方醫生那兒了,這會兒應該在裝義肢了吧。”
知春面色一變,連聲音都有點扭曲:“他太太?”
“是啊!”護士不解地看看她,又扭頭瞥了岑慕彬一眼,後者若無其事,像沒聽見。知春狠狠瞪了岑慕彬一眼,一字一頓對那護士說:“我才是他太太!”
在方醫生的辦公室,剛剛裝上義肢的榮鈞神情緊張,一旁的姜嵐顯得比他還緊張。
方醫生鼓勵榮鈞:“站起來,走兩步試試看。”
榮鈞試著起立,單手扶牆,緩緩向前開步,但當重心全部壓到左腿時,因為心裡沒底,他的身體忽然軟了一下,隨時要摔倒似的,姜嵐臉色煞白地沖上去扶他。
“不要緊,這種感覺很正常。”方醫生對榮鈞說,“你不用怕,大膽一點,就當是你自己的腿那樣走。一開始肯定不習慣,慢慢來,有段磨合期的。”
榮鈞又試著走了幾步。
方醫生問:“覺得舒不舒服?如果不舒服,我再幫你調調。”
榮鈞點頭:“挺好的。”
知春一陣風似的刮進來,氣喘籲籲:“榮鈞!”
榮鈞抬頭看見她,欣喜而驕傲地朝她笑,身體站得筆直。
“知春,你看我怎麼樣?”
他的左腿褲管被義肢填滿,終於不再空蕩蕩的了,站著不動時,和正常人看不出兩樣。
知春心潮起伏,使勁點頭:“不錯,很精神!”知春和姜嵐把榮鈞扶上車,姜嵐又問:“知春姐,真的不要我送你?”
榮鈞也說:“一塊兒走吧,先送你回公司,不就多拐一個彎麼!”
“不用,你們直接回家吧,我打個車很方便。”
榮鈞見拗不過她,只得作罷。
知春看著姜嵐的車在視野消失後,她沒有去路邊攔車,而是返身回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