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目前診斷看,他身體的好多部位都檢查出來有撞傷或擦傷,不過王主任說問題不大,以皮外傷為主,大體都沒傷到筋骨。左腿傷勢最嚴重,碾斷部位在大腿上部,需要動手術去除掉腿根的腐肉,王主任說會盡量保留多一截骨頭,將來裝義肢方便些。”
知春努力讓那些刺耳的字眼從腦海中快速掠過:“手術什麼時候做?”
“得等炎症消除以後,他目前一直在發燒。”
知春咬著唇,雙臂緊緊抱住自己,很冷似的:“那右腿呢,右腿能保住吧?”
榮韻說:“右腿從小腿到腳背也都受到程度不小的撞擊,腳跟和腳趾部位查到有骨折,不過王主任說可以治好,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把左腿的手術做了,其他一步步來。”她看看知春,“榮鈞他,知道自己腿沒了麼?”
知春搖搖頭:“一直沒敢告訴他。”
榮韻嘆了口氣:“那就等他好一點兒再說吧。”知春感覺上下牙齒篩子似的不斷碰撞,咯咯作響,所幸還能控制住,她緊咬雙唇,怕在榮韻面前失態。
榮韻看著她,緩緩說:“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感覺會好受些。”
知春的眼圈再次紅了,但她倔強地搖搖頭,她已經哭過太多次,她不想總是浸泡在淚水裡。
榮鈞時而清醒時而迷糊,醒來時,他很剋制地喊痛,王主任幾次過來給他加大了藥量,他又給知春推薦一種營養物質。
“他現在沒法吃東西,身體又太虛,只能透過輸液提供營養,這種白蛋白是目前最好的,就是比較貴。”
知春立刻說要,她還要求王主任給榮鈞用最好的藥,她暫時不去考慮高昂的醫療費用,也不去考慮追索肇事賠償等麻煩問題,她現在只關心榮鈞,只要能減輕榮鈞眼下的痛苦,要她做什麼都願意。
有天半夜,榮鈞忽然醒來,意識如水晶般清澈透明,他看見伏在枕邊倦極而眠的知春,這兩天她時刻不離他左右。
知春蓬頭垢面,臉上猶掛著淚痕,幾縷散發粘在濕潤的面頰上,悽楚可憐。
榮鈞費力地移動手,吃力地幫她把發絲撥開。知春動了動,醒過來,目光觸及榮鈞的眼睛,整張臉立刻陷入警覺而溫柔的備戰狀態。
“是不是哪裡疼?”
榮鈞搖搖頭,他也覺得奇怪,這一刻為何身心都如此寧靜安詳,讓他心懷感激。
“知春,辛苦你了。”
知春說:“不辛苦。”她捉住榮鈞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輕輕磨蹭。
榮鈞的目光溫柔得令她心碎,她想給榮鈞展示輕松的一面,想讓榮鈞覺得她扛得起現在的局面,可她缺乏她所期望的那種定力,淚水不爭氣地從眼眶裡滾落。榮鈞的手指滑過她面頰,為她拂去濕漉漉的淚珠。
“知春,你相信有神靈嗎?”
知春不明所以,呆呆望著他。
“我被卷進車裡時,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我死了,你該怎麼辦呢?”榮鈞眼中充滿憐惜。
知春泣不成聲。
“後來,好像有隻手用力推了我一把,把我從閻羅殿裡給推了出來。”榮鈞充滿困惑,“你說奇不奇怪?”
知春不信鬼神,但此刻,她衷心感激那隻把榮鈞重新推回塵世的手。這天夜裡,他倆斷斷續續說了不少話,彼此寬慰,彼此取暖,直至榮鈞因疲倦再度昏睡過去。知春不斷親吻榮鈞的手,兩天來緊繃的弦終於鬆弛了一些,她覺得自己好多了。
住院第三天,姚天若把蓉蓉帶到醫院來了。
“天天吵著要見爸爸,我怎麼哄都沒用。”姚天若很無奈。
知春叮囑女兒:“一會兒見了爸爸別大聲嚷嚷,也別纏著他說話,爸爸生病了,你要乖一點,知道嗎?”
蓉蓉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使勁點頭。
榮鈞躺在床上,眼睛閉著,似乎睡著了。蓉蓉初來病房,對什麼都好奇,東張西望,指指點點地問知春,知春抱起她,壓低嗓門給她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