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花園門前的草坪上,那幾棵楓樹依然隨風搖曳,馮少杉一眼望去,彷彿看見一樹紅花,走近了才看清,原來是抽出了嫩紅的新芽。夏臻襄照例在宅子跟前的臺階處等他,打了招呼,兩人一起進門。
“羽田的事你可聽說了?”
馮少杉點頭,“還能救得過來麼?”
夏臻襄搖頭,“那宋希文真是身手了得,重重包圍居然給他逃脫了。日本人的通告都發到租界了,說他是軍統派遣在上海的間諜,要全城通緝他。”
“他還在上海?”
“不清楚。現在每個崗哨都查得極嚴,如果沒走成,脫身很難。”
馮少杉沉思,“那麼歐老走得如此突然,也是與他有關?”
他今天一早得著的訊息,歐季禮已於昨晚悄悄離滬赴港,走前誰都沒告訴,他的家人本就不在上海,他一個人走,好脫身。
夏臻襄道:“再不走,他也要大禍臨頭了。”
兩人已來到花廳,下午春光正好,院子裡兩棵桃花開得豔若粉霞。用人端來普洱,夏臻襄請馮少杉入座,這才將打聽來的訊息實言相告。
“日本人看不慣宋希文,對他背地裡的勾當也老早就有懷疑,但他行事乖張,一會兒正經一會兒潑皮的,你也弄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再加上有歐老罩著他,雖然羽田屢次找他麻煩,終究只是猜測,沒有實證。這一回他攪出這麼大動靜,還把羽田給撂倒了,特務處哪肯善罷甘休?高橋親自出面,去找歐老要人——宋希文來去上海,交通方面都是走歐老的路子。”
“高橋這一露臉,豈不是暴露身份了?”
“呵呵,手下得力幹將沒了,你想他還能坐得住?前天晚上的事,說是歐老約了棉紗廠黃先生在姚記包房談生意,突然手底下人全被轟掉,吉野陪著高橋走進來。高橋警告歐老說,交不出人來他在上海也別混了……歐老稍作準備就溜了,大概也隨時作好了走的打算。”
馮少杉聽得出神。
夏臻襄看看他,斟酌著問:“歐老這一走,他那些生意……”
馮少杉搖頭,“都停了。我也不打算再做,本就是提心吊膽的買賣,歐老面子大,開了口我不便回絕,他這一走也好,我接著踏踏實實做自己的藥材。”
夏臻襄邀他來時,馮少杉已約略猜到他的算盤,人心貪婪,一點沒錯。他親上門來,也是想借此一口堵死,絕了夏臻襄的念想。
“呵呵,說的是。雖說做生意都是在冒風險,但少杉你為人謹慎,這種事確也不合適你來做,我老早就想警告你的,不過歐老在時,不便開口。”夏臻襄只得順水推舟,神情中有一絲怏然一晃而過。
阿芳來看老太太,鳳芝陪在旁邊,兩個孩子剛下學,在老太太房裡吃著綠豆糕玩耍。
阿芳告訴老太太,洛箏從別院搬走了。
“聽說在外面租了個房子,和苦力、拉車的擠一塊兒住呢!”
她搖頭,表示聳人聽聞,隨即又用慶幸的語氣道:“看來少杉這回是鐵了心不管了。”
老太太哼了一聲,道:“她總算還要點臉。”
阿聲正玩著老太太的不求人,忽然扭過頭來問:“是說大媽嗎?”
阿芳她們都笑。
老太太道:“就數你機靈!”
阿聲嘟起嘴說:“你們背後說大媽不好,大媽從不在背後說人。”
阿芳道:“大媽也說,只不給你聽見罷了!”
鳳芝房裡的傭人進來道:“二爺找姨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