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田道:“你去空屋,從目前的證據推測確實不太可能,所以我雖反複強調你的嫌疑,上面還是以證據不足沒有理會——可我對你的懷疑一刻都沒有變過。”
宋希文道:“與我經歷相似,身手相當的人何止幾個幾十個,你盯上我完全是碰巧,卻自以為推斷正確,不知道自己已經走入死衚衕。”
羽田微笑不語。
“你認為從你們手裡救人不可能,我實在忍不住要笑,我身手如何羽田先生也非親眼所見,不過聽手下人形容而已。依我看,羽田先生倒是該更加用心地挑選人手,以防濫竽充數。但凡失敗者總會找諸多借口減輕罪責,於是竭盡所能把我描繪成不可戰勝的厲害角色,其實不過想逃避責罰而已。”
羽田清楚沒有鐵證是不可能撼動宋希文的,所幸他依然落在自己手上,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宋先生,其實你只要把袁禮江的下落說出來,我也不會為難你。你不說,我們對你的懷疑就會加劇,這又何必。”
宋希文無奈地一攤手,“我不是早說清楚了!我送他到江邊,他上了一條船,去了哪裡他沒說,我也沒問。”
“船是誰安排的?”
“自然是那兩名綁匪了。”
羽田冷笑,“他們兩個都是學生,哪有宋先生經驗豐富,我恐怕是宋先生指點了他們吧?”
“你非要賴我頭上,我能怎麼辦?”
“嘴真硬。”羽田笑,“不過你既然進了我這地方,清不清白,自然能見分曉。”
他走到門口,又回身,“現在你怕不怕?”
宋希文道:“怕,怕得想死!”
兩人再次爆發出大笑。
錢塞進去幾天了,總不見動靜,洛箏心焦。
祁靜有一天來告訴她,“我天天去找歐老,歐老說再耐心等等,那裡面有個叫羽田的很難說話,就是他死盯著宋先生不放。”
“那到底定沒定他的罪?”
“沒說確切,即便定罪也要宋先生自己肯認吧。歐老這回對宋先生似乎不滿,嫌他多管閑事,唉。”
洛箏心裡刺了下,是她把宋希文拖進來的,以為能保住汪鑒和劉君,可那兩人依然一死一傷,宋希文又吉兇未蔔,實在......當然這麼想有點馬後炮。
祁靜見她面色難看,忙寬慰她:“你放心,有歐老在,人總能保住的,只是要多費些周折,多難為些錢。”
天黑了。
洛箏在房裡慢吞吞吃著晚飯,張嬸包的餛飩,和平時一樣鮮美,可惜她沒有好胃口。
突然一陣強風吹來,木格窗戶噼啪作響——她神不守舍,忘了扣上窗子搭扣。起身關好窗,又覺得悶,便去陽臺上站一會兒。
燈火管制下的城市隱隱綽綽,像沉沒在巨大的海洋裡,寥寥燈光來自遠近住戶的窗戶,忽明忽暗,如天上的星星。一半是海洋,一半是天空,人浮於其間,輕飄飄的沒有著落。再過一小時,燈火會漸次熄滅,屬於平民百姓的夜便真正來了。
有人在樓下吹起綿長的口哨,如振翅飛起的雲雀,在天空劃出一道圓弧。洛箏朝黑黢黢的地面瞟了一眼,藉著一樓廖太太房裡的一點光,恍惚看見有個身影斜倚在牆根。
她觸電似的哆嗦了一下,歡喜的暖流瞬間湧遍全身,轉身進屋,推了門直朝樓下奔去,生恐晚了,那幻影便會消失。
她跑得急,難免氣喘籲籲,宋希文抱著膀子,眼眸亮閃閃地盯著她。
“你沒事了?”
開了口才發現,自己差點哽咽。這場景多平凡,在過去經常發生,又多不易,她等得心都憔悴了。這會兒真怕自己只是走進了夢裡。
“你看我像有事嗎?”
他仍舊含著笑,輕松自如的語氣。
洛箏的目光當真在他臉上身上瀏覽起來,朦朧的夜過濾掉了她恐怖的想象,眼前這個人的確和過去沒什麼不同。
她放心了,嫣然笑道:“上樓坐吧。”
意念裡,有太多話要講,有太多問題想問,可坐定了,忽然覺得一切問題都是多餘,只要人在,心就踏實了。
她去備茶,他耐心等著,但那一刻的靜默並非虛空,充滿了泡沫一樣輕盈的歡悅。奇異的感覺在兩人之間傳遞,他們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
喜悅猶如一陣擴散的霧氣,總要等源頭靜止了才肯停息,然後,所有乍然而起的悸動都回歸原位,生活又實實在在落到地面,一切變化都發生在心裡,唯有自己清楚。
宋希文是剛被放出來的,歐老派車去接他,祁靜也同去了,一直把他送到家裡,等歐老他們一走,他立刻就溜出來,直奔洛箏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