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漸明,藉著微弱的光線,只見有個人站在門邊。
“宋先生?”
“是我。”
洛箏眼裡一熱,差點沖出淚來,又覺得無限喜悅,慌忙下床。
“你怎麼樣?還順利嗎?”
走近了才發現,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身上沾滿血汙。
洛箏嚇呆,“你,你受傷了?”
“不是我的血。”宋希文笑笑說,還和平時一樣的口吻,怕嚇著她。
他在蘆葦叢裡安排了一條過江小船,當然還有接應的人。
“入夜後,日本人不敢隨便入村,怕有埋伏。等把他們甩開,我開車到藏船的地方,由兩個遊擊隊員護送袁禮江到崇明,那裡是日軍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在江邊,袁禮江向宋希文抱拳,“上回袁某錯怪了宋先生,對不住得很!大恩不言謝,有朝一日,宋先生若用得著我,只管開口!”
“謝什麼!都是中國人。”宋希文拍拍他的肩,“保重!”
洛箏問:“劉君和汪鑒也上船了吧?”
“劉君受了重傷,和袁禮江一起走了,汪鑒被子彈射中頭部,當場死了。”宋希文黯然道,“這兩人雖沒經驗,但很勇敢,我沒白幫他們。”
洛箏落下淚來,雖能料到這結果,仍不免悽然,忽的身子一顫,回過神來。
“那你怎麼辦?你把袁禮江送走了,還跟日本人交手,他們不會這麼容易放過你罷?不如,不如你也找個地方躲躲!”
“能躲哪兒去!而且一躲不就表明我心虛了?”宋希文渾不在意似的,“是日本人自己不守信用,我是中間人,當然不能由著他們亂來。”
洛箏見他這樣,急起來,“你跟強盜講什麼理啊!”
宋希文笑道:“講不講在我,聽不聽在他們——我要是被槍斃了,你會不會哭?”
洛箏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許胡說!”
宋希文不動,呆呆看著她,洛箏忙鬆手,赧然道:“我去給你打點水來。”
“不用。”宋希文忙攔住她,“我得走了。來的時候沒看見樓下有人,日本人或許以為我也逃了,他們很快就會到我常去的地方布人,你沒事少出門。”
洛箏問他有什麼打算。
宋希文聳肩,“回去換身衣服,接著上班去!”
洛箏到底不心定,熬到九點還是出了門,打算去報社看看。祁靜今天該上班了,如果和宋希文碰面,一定已瞭解昨晚的始末。
報社裡鬧哄哄的,一片混亂,一名編輯告訴洛箏,宋希文剛到報社就被日本憲兵抓走了。
洛箏臉色煞白,“那祁靜在嗎?”
“祁主編去找歐老商量對策了!對不住聶小姐,我還有事要忙!借光借光!”
洛箏幫不上忙,又不願回去,回去也是幹著急,便固執地在報社守著,看這裡人來人往,一張張惶惶不安的面孔。
臨近黃昏時,祁靜終於回來,一臉倦色,洛箏忙問情況。
“找了歐老,正在斡旋,憲兵隊一定要宋先生交出袁禮江才肯罷休。”
洛箏一顆心揪到半空,“那他現在人怎麼樣?”
“在憲兵部,想來好不到哪兒去。歐先生說沒別的辦法,只能趕緊湊錢去打點,如果肯收,事情就好辦了。宋先生本人沒什麼汙點,又有幾個不錯的日本朋友,也都肯為他說話。應該能有轉機。”
洛箏立刻道:“我那裡還有幾件首飾……”
祁靜攔住她,“你的東西還是留著吧,宋先生朋友多,湊點錢出來不成問題,關鍵還得看日本人收不收……汪鑒沒了,你知道吧?”
洛箏點點頭,見她眼泡紅腫,顯然哭過。
祁靜嘆了口氣,“這人有時候像火點子一樣,噼啪一聲就滅了。我現在只希望宋先生能平安無事……真後悔把他拖進來。”
洛箏說:“他若是不願意,即便知道了也可以不管的,可他接了手,還把事情辦成了,我認識的宋先生就是這樣的。眼下這種局勢,咱們自己人不管,難道讓日本人為所欲為嗎?”
祁靜抿著嘴,努力朝她笑了笑,“你說得對,國家危難,人人有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