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說笑著散去了。
才清靜片刻,又一個女人過來,步履遲疑,畏畏縮縮,到了近前,撲通一聲坐下,洛箏眨著眼睛看她,這是一張雖然清秀卻滿含苦楚的臉。
“是......聶小姐吧?還是該稱呼你洛小姐?”
和其他人不一樣,她是來諮詢的,她丈夫在重慶任職,把她留在了上海,如今她打聽到那男人在內地瞞著自己又娶了太太,她氣不過,也想離婚,又擔心財産分割問題,以為洛箏是過來人,能夠給她些意見。
祁靜也曾提到過,編輯部最近又收到許多類似的諮詢信件。
“都可以開個專欄寫疑難解答了!”
當然那女子在洛箏這裡無法得到滿意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和你情況不一樣的。”
辦理離婚手續時,馮少杉劃了一筆價值不菲的資産給洛箏,盡管吳梅庵再三勸洛箏接受,她還是不肯收。
“我能養活自己。”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後洛箏再去,還是會碰到同樣的人和事,她覺得應付不來,想不去,但那些人又能給她提供素材,有人甚至希望她能寫寫自己的故事,她當然不會照搬那些支離破碎的講述,太寫實了缺乏遐思空間,素材只能給她靈感,最終寫成的故事,恐怕連原型本人都認不出來。
所以還是去,但不那麼勤快,有心情才去。
祁靜的諮詢專欄還真辦了起來,原本想請洛箏執筆,但她說:“我只會寫故事。”
她推薦了喬櫻,果然效果很好,這些都是後話。
若是在太平盛世,洛箏的故事到此可以圓滿結束了,她憑勇氣與堅持離了婚,又能自食其力,怎麼也算得上是一種成功。往後的日子可以過得寧靜如意,但倘若她願意,再找人結伴生活也非不可能——從第一段婚姻裡她必能總結出教訓,弄明白自己需要什麼,選擇將會是從容而審慎的,總之,無論怎樣生活,都將依隨她自己的心意。
然而正值戰亂,國土淪喪,人心思危,她身處其間,無法不受影響——人力之渺小再次得到體現。她往下所經歷的,就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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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海覺得嘴幹,快步走到街對面的茶攤子上,拋下兩個銅錢要了碗水喝。管茶攤的老頭子仗著與他有些熟了,便問:“怎麼總見你在這幾條巷子附近轉悠,是找人呢還是找事?這裡可找不到事情做。”
“老人家,你要做生意,就管住自己的嘴,別多事瞎問,把客人惹不高興了,以後不來喝你的茶。”
水喝下去,酣暢淋漓,還不夠解渴,他又要了一碗,正喝著,忽然見洛箏出現在巷口,臂彎裡捧著綴白珠子的手包,顯是要出門。他忙扔下碗,朝反方向走,繞遠一點再過街,免得被她瞧見。
洛箏卻在那裡等他,兩人目光一接觸,她便朝他招招手,趙大海只得走了過去。
“我跟馮先生離婚了,你知道罷?”
趙大海點頭,神情照例侷促。
“以後我的事無需馮先生操心,你也不必再來。你用不著擔心,馮先生肯定會給你找別的事做。若是不想留在上海——”她從手袋裡取出一個紙包,“這些錢你拿去,做生意也好,幹別的也好,日子總能有個著落。”
趙大海直搖手,“不不,我不能要,我從馮先生那裡領了錢的……”
“這是我的心意,謝謝你屢次救我。”
洛箏硬是把錢塞到他手上,又道:“你去回馮先生,也許他不會同意,你就告訴他,若在此地又見著你,我會報警。”
趙大海捧著錢不知所措。他看不出洛箏有多恨馮少杉,可她堅持要離婚,馮少杉為此生氣,卻還是派人保護她。他覺得他們都是好人,可是他不明白他們。
洛箏走過去幾步,又站住,扭頭說:“別以為自己藏得嚴密,我常常能看見你。”
趙大海事先把要回的話在心裡練了好多遍,講給馮少杉聽時終於沒再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