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佩珊看著她,“你要是不想再進去,我可以說你被老闆叫回公司加班了。”
丁蘊潔一努嘴,“沒事,我陪你坐著去,有始有終!”
空調溫度調太低了,丁蘊潔感到冷,拉起被子裹住自己。她仰面朝天,對著酒店天花板發呆。王瑾以成功女性的姿態出現,對她不可能一點觸動沒有,無可避免的,她把自己擁有的三十二年人生經歷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她父母都是搞科研的,工作忙,沒空管她,還很小的時候,她就被扔給爺爺奶奶帶,兩個老人也不怎麼管她,十三歲前,她過得相當自由愉快。年歲漸長,偶爾也會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過那念頭往往一瞬而過,對她沒多大影響。
小學升初中時,父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責任,把她接回身邊,想按照他們的方式培養女兒,但為時已晚。
父母對她非常不滿,她則認為兩人既然那麼多年沒管過自己,現在也沒資格再管自己。雙方沖突劇烈,為了打擊父母,她故意往歪道上走。
17 歲,正是緊張的備考時期,她和一個混混私定終身,父親知道後,提刀追殺了那混混五條街,用母親的話說:“一點不像個知識分子!”
母親帶她上醫院墮胎,在手術室門口哭得彷彿她得了絕症。她品嘗到人生的第一份疼痛,撕心裂肺,肝膽俱顫,之後,忽然像從一個長長的夢裡醒來,躁動不安的女孩消失了。
高中最後一年,她潛心學習,把逃掉的功課一一補回來。努力之外,基因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她考上了不錯的學校,還在父母資助下去德國留學兩年。
留學尾聲,她進一家德資公司做實習生,給國內來德的培訓人員安排食宿。每批學員離開時,為了避免房東抱怨,她都得趴在廚房油膩膩的地板上用清洗劑和刷子做保潔,幹得無怨無悔。
回國後,她進了那家做汽車配件的德資公司,幾年間,從這個部門轉到那個部門。她似乎天生對機械的東西有感覺,別人聽半天沒懂,她一下就明白了。
期間也談過幾次戀愛,均是平平淡淡,無疾而終。
第27章 歲那年,她遇見一位無所不能的師傅,德國人,四十多歲,半禿,有啤酒肚,矮墩墩的,門牙中間有條縫,大笑時,像有隻展翅的金龜子隨時可能從嘴裡飛出來。可是很酷,不露聲色地嘲諷,腦筋轉得飛快,沒什麼麻煩能難倒他。她徹底被迷住了,覺得彼此是一類人。
她不在乎名分、婚姻之類的東西,只求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過一天算一天。
師傅的太太終於找上門來,是個越南女人,瘦骨嶙峋,面目苦楚,在早晨的工廠門口候她,當著許多員工的面抱住她大哭,用結結巴巴的中文喊:“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師傅離開了中國,而她,盡管專業上越來越嫻熟,卻再難得到提升。
許佩珊問她:“為什麼不走?”
“想過,就是懶,待在熟悉的環境裡不願動,反正我也不太在乎別人怎麼想。”
後來還是走了,被許佩珊拉進現在的公司。
衛生間裡傳出沖水聲,男人走出來,下身裹著浴巾,身材很棒,有恰到好處的肌肉,他比丁蘊潔小兩歲,熬夜和縱欲還不能在他臉上落下痕跡。
他爬上床,涎著臉看丁蘊潔,“睡著了?”
她推開他,起身穿衣服,面無表情,“今天是最後一次,以後別再找我。”
男人雙手抱住後腦勺,怡然靠在床頭,“幹嗎這麼嚴肅?”
“你都快結婚了!”
男人笑:“還不是因為你不肯嫁我,我家裡天天月月地催,再不結婚我快被煩死了。”
丁蘊潔不理他,把牛仔短褲穿好,去門口找鞋。
“哎你說,要是咱倆結婚,能幸福嗎?”
丁蘊潔抓起自己的包,扭身再次警告,“以後別給我打電話。”
在男人變臉之前,她已經拉開門走了。在她,這段關系就算結束了。
她是有點惱怒的,並非因為男人要娶別人,而是他瞞住訊息,繼續和自己約會,交往之初她就宣佈過原則:不跟有主兒的人上床。今天如果不是他未婚妻突然打電話來,她仍然會被蒙在鼓裡。
師傅離開後,她斷斷續續交過一些男友,都是彼此看著順眼的,在一起也算愉快,緣盡了就分手。她覺得這模式挺適合自己。
她早已放棄做賢妻良母的想法。未嘗不是好事,不必去面對婚姻中的各種問題,她覺得自己肯定應付不來。
淩晨四點,街道空蕩蕩的,她無數次在白天被堵在這條街上,而現在,她把車速拉到上限 100 碼,報複性地疾馳而過。生活時不時會給人以魔幻之感。
開車讓她逐漸從慍怒中脫身——不是壞事,又擺脫掉一個渣男。她運氣差,總遇不對人,或者遇上了,對方卻已非自由身。
她沒忘記常昊澤拜託的事,此刻正行駛在前往上海浦東機場的路上,會比原計劃早到兩小時,不過沒關系,她要先找家早餐店吃東西,她覺得餓了。餘下的時間可以在咖啡館消磨掉,這麼多年,她別無所長,最在行的事就是獨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