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如果不想回家,我們可以先去找個地方避避雨,等你想走了再走。”
羅芝也起身,抱著那條已經溫熱的毯子,像抱著唯一的屏障,開啟了某種本能的自我防禦。
她搖搖頭,有些悽涼地扯了扯嘴角:“喬爾,你走吧。”
她的視線越過他,落入門外的夜色裡,落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像是穿透現實看向一個無法回頭的世界。
“你明天去了公司就知道了,現在的輿論對我不好,你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貿然送我回家,你——你明天會後悔的。”
“輿論……”喬爾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接著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
他向來從容儒雅,言談舉止都讓人如沐春風,但此刻眉毛一挑,露出眼底的鋒芒,羅芝才忽然發現,喬爾眉峰筆挺,鼻樑高直,深棕色的眼睛裡盡是清醒的銳意。
溫和沉靜只是表象,真正支撐他的,依然是鋒利的理性。
“我向來不接受他人替我判斷什麼值得,什麼後悔。”喬爾審視著羅芝蒼白的臉,語氣輕描淡寫:“以前我接觸的並購案裡,也有很多這樣的情況——明明某家公司是被惡意收購的受害者,最後的新聞稿卻說他們貪圖利益主動求購,甚至是業務失敗導致不得不出售……羅芝,掌控輿論的從來不是事實,而是資源。”
羅芝一怔,看向喬爾。
“聽起來很遺憾,但現實如此,社會並不總是站在公平的一邊,真相也不一定能被立即還原,當然了,那些公司裡也不乏有些清醒的人,他們不糾結過去,轉而立刻審視當下,快速從規則裡找到出路……但我現在想說的不是這個。”
喬爾轉過身,低頭正視羅芝。
他身材高挑,肩背挺拔,哪怕是最簡單的穿著,依舊帶著不容忽視的氣度,他站在雨後的街燈下,像是任何場合都能看清局勢、掌控主動權的人。
他向羅芝伸出手:“羅芝,能讓我後悔的人到現在還沒出現過,如果你真能做到,我倒是願意試一下。”
修長有力的手掌穩穩地停在羅芝面前,掌心朝上,像在等待她的選擇。
羅芝:“……”
“走吧。”他的聲音依舊溫潤,眼神平靜,帶著不容抗拒的篤定:“我送你回家。”
車停在羅芝的小區門口,兩人沉默地解開安全帶。
夜雨已經停了,街燈的光暈被朦朧的濕氣吞沒,偶爾有行人撐著傘匆匆走過。
車內氛圍平靜,羅芝的手搭在車門上,遲遲沒有推開。
她垂著眼睫,指尖不自覺地在膝上蜷縮,似乎在醞釀著什麼,片刻後,她終於輕輕開口:“喬爾……”
喬爾側頭,耐心地看著她。
羅芝卻沒提今晚的聚餐,也不想說那張令人作嘔的p圖,那些齷齪與惡意如同黏膩的汙水,她不願再提,於是有些生硬地換了個話題,懵懵地發問:“在戰略部工作,會經常處理你說的那些事嗎?”
喬爾似笑非笑:“處理哪些事,是融資碰壁,黑幕交易,還是財務造假,股價動蕩?”
羅芝:……
今晚的喬爾褪去了往日溫和的外衣,顯得格外尖銳,但偏偏這樣的銳利讓羅芝安心。
喬爾慢慢解釋:“每家公司的命運都會經歷坎坷,但看得多了,也知道這些陰謀都是相似的流程。”
羅芝眼睛微動,似乎不自覺地代入了進去:“那真實情況呢?”
喬爾聲音平穩:“過程鬧得沸沸揚揚,但最後沒人能拿出確鑿證據,當然,也沒人能真正洗清嫌疑。”
羅芝急著追問:“那最後呢?”
喬爾看著她笑了,眼底透著某種對現實的洞察:“你想聽哪種’最後’?是市值翻了十倍,揚眉吐氣,一雪前恥?還是終於被資本吞沒,從此消失於市場?”
羅芝語塞,回答不上來。
的確,不管什麼樣的“最後”,想必喬爾都見識過了。
街燈映出模糊的光影,像沉沉的帷幕,將世界分隔成遠近不一的距離。
“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總是公平的。為了達到目的,哪怕是再合規的公司也會用盡手段,更何況我們每個追逐利益的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