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羅芝終於艱難地抬起手,按下了雙閃。
“女士,這位女士,請降下玻璃——您還好嗎?”
一道黑身壓下,交警俯身敲了敲她的車窗,力道堅硬。
羅芝抬頭,眼神空洞無神,對上了對面交警疑惑的目光。
“你怎麼哭了?”交警剛看了眼手中的記錄儀,剛想開口,抬頭就迎上一張淚流滿面的臉,也是有些意外。
“我哭了嗎?”羅芝怔住,像剛從水底被撈起般,意識遲鈍,緩慢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手的眼淚。
交警反而有點慌了,連忙擺手:“我還沒開始問話呢,也不一定就要罰款,你先別哭啊。”
深夜的下班路上常常藏著各種故事,不是情緒崩潰的社畜牛馬,就是為情買醉的年輕鴛侶,無論哪種都是妥妥的馬路殺手,和諧社會的安全隱患。
旁邊大爺路過,看到此景順嘴嘀咕了一句:“這姑娘看起來腦子就不大清楚,危害公共安全,該罰就罰啊,現在的小年輕啊,真是沒有點責任心……”
羅芝猛然回過神來,僵硬的四肢終於恢複了知覺。
她抬手掛擋,熄火,然後直接拔出車鑰匙,推開車門,毫不猶豫地將鑰匙塞進交警手裡。
她誠實道:“我開不了車了。”
交警:???
這是什麼路子?
“喂!這位女士,你等等!喂,你再這樣我要懷疑你酒駕逃逸了——站住!”
可羅芝已經沖進了夜幕之中。
雨不知何時落下的,冰涼的觸感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濕透了羅芝的衣服,冷得刺骨。
霓虹在雨幕中模糊成一團晦澀的光暈,昏黃的路燈照不透夜色,只有豆大的雨滴密集地砸在地面上,濺起沉悶的水霧。
羅芝沒有目的地奔跑。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不能留在那輛車裡,不能留在那紅燈下,不能被任何人用目光找到。
風颳得她睜不開眼睛,冷雨拍打臉頰,她的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渾身發抖。
她要逃,哪怕前方是泥濘暴雨,也好過那種被凝視、被判斷、被懷疑的窒息。
太冷了,四月的申城,為什麼會這麼冷。
濕透的衣裳貼在身上,像一層冰冷的枷鎖,冷得像一層枷鎖,勒得她透不過氣來。她的世界曾經是一面平整的鏡子,但現在每個邊角都碎裂崩塌,回憶困住靈魂,如同玻璃渣嵌進血肉,刺得她遍體鱗傷。
她無處可逃,可她還是要逃。
身後交警的聲音穿透雨幕,帶著嚴肅與警覺:“女士,請立刻停下!您的車輛滯留路口,涉嫌妨礙交通,請配合檢查!”
羅芝彷彿沒聽見,只是繼續往前跑。“請立即停下!再說一遍,請立刻停下!您的行為已經涉嫌交通違法——我們已經通報指揮中心,如拒不配合,我們將依法採取進一步措施!”
她根本沒跑多久,地面濕滑,鞋底一打滑,腳踝猛然一扭,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向前撲去!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有人攬住了她。
“羅芝?”
熟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平和低柔,卻讓羅芝猛地一震。
是喬爾。
喬爾穿著一身淺灰色防水運動服,外套拉鏈半開,露出寬闊堅韌的肩頸線條。雨水沿著防雨衣料的紋理滑落,在昏黃燈光下折出一道道清晰光痕,像某種冷靜利落的流星。
他額前的碎發被雨水打濕,胸膛起伏略微急促,頭頂還冒著絲絲熱氣——顯然是在夜跑中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