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真，你還嫌活得不夠拘束啊？結婚，我勸你慎重哦。”
我活得拘束嗎？
羅芝困惑地抬頭，透過落地窗，目光掃過一棟棟鋼筋水泥鑄成的摩天大樓，商業區的繁華在晨光中熠熠生輝，天外有天，樓外有樓，但至少在這棟樓裡，在摩美投資，每個女分析師都自帶光環，活得精緻得像一封pr稿。
她們騎馬攀巖，她們滑雪擊劍，她們把自己活成了優雅又全能的貴族，羅芝很難融入。
明明昨天她還在南省山城裡，踩著坑窪的水泥路，被關狄的媽媽親熱地挽著手臂，走過一排低矮的門頭房，那些陳舊的廣告牌上印著本世紀初流行的字型，顏色早已斑駁，彷彿一秒穿回二十年前，十分割裂。
關狄的媽媽和她的姊妹們嘰裡呱啦地聊天，從買布裁衣到剝栗子燉湯，細碎瑣屑，卻熱烈鮮活，同樣是語調高昂，充滿生命力。
而羅芝站一旁邊，依舊很難融入。
她回到自己的寫字臺，指尖無意識地沿著杯沿摩挲。天地萬千，若是看成一張畫像，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圖層盡情揮灑色彩，可勁兒地折騰，羅芝還年輕，她試圖在不同圖層間跳躍，感知，尋找，想知道自己該屬於哪一張畫布。
可她找不到。
她像個訊號微弱的電臺，聽不清楚，反應遲鈍，這城市高樓冷漠，築起一道無形的屏障，她接受不到訊號，更加茫然。
……我可太拘束了。
今天的資料格外難導，羅芝把腦袋湊近螢幕，皺著眉頭費勁吧啦地眯著眼。自從微軟系統更新後，郵件的字型被預設縮放成芝麻綠豆，每次開啟都像在考驗裸眼視力，她盯了十分鐘，感覺近視又加重了。
資本回報率原用的資料來源非常穩定，鮮少變動，譚剛交給她接手，本意是讓她接觸一下核心演算法，培養培養估值和投資決策的概念，這樣的部署可以說是非常感天動地，當得起一句神仙老闆。
但神仙老闆也沒想到，資料組反手給了羅芝一個地獄開局，整個列表大翻天，格式錯亂，變數缺失，好多東西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羅芝根本導不進報告裡。
琦芸走前倒是提過，說近期資料來源會更新，可問題來了，更新前的資料來源羅芝也沒碰過啊。
笑死，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新的哪些是舊的。
羅芝盯著螢幕上密密麻麻的紅色錯誤提示，心裡一緊，下意識左顧右盼，試圖找個活菩薩救場——譚剛已經走了，他帶著琦芸去德國出差，人已出關，海關的關。
指望不上一點。
羅芝正盤算著還能問問誰，專案經理就踩著鋥光瓦亮的黑皮鞋登場了。
“羅芝，我是鄧肯。”鄧肯居高臨下地開了場，語調冷硬，不容拒絕。
羅芝茫然抬頭，眼前人大約四十歲，身形纖瘦，臉像一條被過度擰幹的毛巾，顴骨高聳，眼窩深陷，臉色蒼白，瘦削地幾乎要脫相。
“本季度的資本回報率專案將由我負責，你更新完之後，我會交給公司高層和決策部門參考，具體進度我也會跟你對接。”
“啊，”羅芝瞬間清醒三分，連忙坐直，“你好你好，好的好的。”
鄧肯目光如刀，虎視眈眈地盯著她：“你們譚經理走之前跟我提過，本次的資料來源更新會牽扯到報告變化，關於資料的前後對比，你打算怎麼做？”
“啊？”羅芝大腦宕機。
鄧肯皺眉，手指在桌面上不耐煩地敲了兩下，冷聲道：“啊什麼啊，我在問你做這份報告的步驟。”
“啊，步驟，對，”羅芝深吸一口氣，趕緊盯回螢幕照著念，“首先蒐集三種資料：歷史收益率、市場基準資料、資産類別，然後清洗資料，匹配對齊，計算年化收益率、風險調整後收益和超額收益，最後把核心資料生成圖表，在視覺化報告裡標註關鍵資料點、趨勢、市場對比……嗯，差不多就是這樣。”
她僵硬地念完，抬頭看鄧肯，對方的嘴唇已經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鄧肯的膚色本來就蒼白，黑西裝更襯得臉色陰沉，眉毛和嘴角緊緊向下壓著，彷彿在看什麼讓他很嫌棄的髒東西。
羅芝：……救，為什麼他跟斯內普教授那麼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