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季洛鏡捂著額頭問,她長臂一伸將窗簾拉開一個口子,陽光全數投入房間,終於亮堂了起來。
“六個小時。”傅映洲溫聲說,“不舒服就再躺下睡一會兒吧。”
季洛鏡說:“那一沓紙是什麼?”她指的是傅映洲剛剛放下的列印紙,上面零零星星地印著一些表格形式和年份時間。
“病歷。”傅映洲說,“你的。”
季洛鏡心頭一涼,但轉念道:“就知道你會去查。”她將淩亂的頭發撩回耳後,重新拉了被子躺了下來。
“你很瞭解我。那天是故意那麼說的對吧?你也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不對,所以在向我求救。”傅映洲用手背蹭了蹭季洛鏡的臉,盡量讓自己的聲線放得柔和,細細密密的,“十六次ect疼嗎?”
季洛鏡好像在盡量避擴音起這些往事,她翻身用枕頭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記得了。”
傅映洲竟然笑了。
“不記得就算了。”他帶著那一堆資料起身,“如果情緒浮動大且難以控制,有複發的趨勢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傅映洲起身,身後的衣擺卻被季洛鏡揪住了。“別走,陪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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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所有人的身體裡有著一條致病基因,與生命樹同生同死。無論是否有誘因,出生就註定了有著精神系統類的致病傾向。
小鏡子失去自己的小鸚鵡時,就發覺自己的情緒變得難以控制,甚至有時在自己最愛的畫畫上提不起一點興趣。
情緒高漲時,她會瘋了一樣地撕碎房間裡所有的紙張,掰斷韌性極強價格不菲的彩鉛。情緒急轉而下後,就會陷入無盡的自責與懊悔。
季塵是幸運的,她的身上並沒有這方面的體現。
初中時的小鏡子並不出眾,成績也平平無奇。季塵和薄君對這個孩子幾乎是心力交瘁的,一方面是季塵典型中國式家長而來的控制慾,一方面是在校園的壓力。
她好像從小與校園就格格不入,盡管這個學校有著長都著名“貴族學校”之稱。
小鏡子還記得那時她的同桌是一個痞帥的男孩,他會故意逗季洛鏡笑,還會嫌她頭頂上的素圈皮筋醜然後轉送來一個帶有繁重灌飾的新皮筋。
宿舍裡。一桶水澆在臉上,小鏡子那時是極懵的。
幾個女生將她扯到衛生間,斥責她的“罪行”。她不明白,只是同桌間的正常交流怎麼就成為了她們口中的“婊子”,自己對那個男生根本就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啊。
大姐頭替自己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跟班起頭,巴掌一下下地砸下來。
小鏡子縮在角落,不敢哭也不敢動。
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錯,對吧?她一遍遍地問自己。
薄君第一次抽煙,就是在洗胃操作室的門外。他難以理解為什麼好好的女兒怎麼就在學校將一大瓶用以控制情緒的藥全數吞了下去。
季塵從航班上下來,就呆坐在醫院的鐵椅子上一言不發。
剛被推出來的小鏡子迷迷糊糊地拉著季塵的手指,有氣無力地說:“給你們添麻煩了。”從此之後,就再也不願意告訴她們關於在校園裡的種種事情。直到軀體化嚴重,才強行被學校遣送回家。
醫生開著單子,將回執遞給季塵。“這個孩子的雙相已經不是輕型,得往上報送了,你們家裡不介意吧?可能會影響大型考試之類的。”
薄君在一旁說:“不介意。只要我女兒能好好的。”
<101nove.t的小鏡子整天都是暈乎乎的,胃裡反著酸水,記憶也越來越模糊。季塵出面給市一私高捐贈了六座現代教學樓,成功將考試擦線的小鏡子送了進去。
安安穩穩地度過了一年半,便離開學校去往同為封閉式管理的藝術機構。
在這裡,一次宿舍夜談聊起校園霸淩話題時,本就性格強勢的室友直當地數落小鏡子的懦弱,直接再次誘發了雙相情感障礙。
她害怕再給別人添麻煩,季塵和薄君遠在國外拓展商業版圖,不能因為她千裡迢迢地再次趕回來。最控制不住的時候,就只能在深夜用美工刀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劃拉著一條條血痕,每次血珠湧出來時,鏡子都能獲得異常的滿足。
她知道自己越來越不對勁了。鏡子唯一能聯絡到且能接觸到的,就是那個剛搬過來別墅區沒幾年的傅哥哥,但那個鄰居哥哥好像對她並不是很上心。
直到她趴在欄杆上,難耐地暴露自己的脆弱和傷疤時,鏡子驚愕地發現這個世界竟然除了季塵和薄君之外,還有一個人會關心在意她——那就是傅映洲。
可是鏡子知道自己不正常,她不想因為自己去拖累一個這麼好的人。
但另一種情緒卻告訴她,需要這樣的情感,需要一個人的陪伴。
也就是這樣,她找到了徐瀟,扭曲地動了歪心思。
真的從床上醒來時,頸間的血洞幾乎深入骨髓,隱隱還在外滲著血液。她疼得起了一身冷汗,拾起地上被撕碎的衣服就要逃跑。身份的對位讓鏡子腳下一軟,她知道一次的瘋狂,自己栽入了名為血族的無盡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