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隧道內的水在快速上漲，並透過門縫源源不斷地往車廂內滲入，車廂內的水位不斷漲高，已經達到腰間。眾人站到了座位上。徐雲河站在一排座位的最邊上，那裡有一塊玻璃擋板，她死死地抓牢扶手。
此時車廂裡的人由焦躁不安轉為情緒激動，紛紛指責地鐵救援不利。一開始一些比較樂觀的年輕人，也收起了輕松的表情露出焦慮。可咒罵於事無補，罵得再好再有理還是被困在地下。望著不斷上漲的水位、救援資訊的不明朗，激動憤怒的情緒漸漸被恐懼佔領，深深的恐懼隨之轉化為絕望，負面情緒在車廂內蔓延。
人們紛紛拿出手機聯系親人。徐雲河旁邊的一位阿姨哭著對著手機給家人交代事情，還有銀行卡密碼。
徐雲河拿著手機再三猶豫之後，給董姐發了一封資訊。
“董姐，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最後發出的資訊，我被困在地鐵裡。如果我有什麼意外，請你幫我把女兒送回老家，她爺爺奶奶那裡。拜託，董姐。”
“另外，我手機捆綁的卡裡的餘額，是我全部的財産，全部給我女兒。”
徐雲河發出了資訊。資訊是發出了，但不知道董姐能不能收到，因為手機訊號不穩定，一會兒有一格一會兒沒有。她想，即使發不出去，資訊在手機裡就行。因為萬一…，手機資訊可以算作是她的遺言。
接下來，是留給女兒的。
“然然，媽媽愛你、愛你、愛你，給我全世界都不及有你。你從出生到現在你頭上有幾根頭發，媽媽都知道。想陪你到天荒地老想陪你到天涯海角，想看你讀初中讀高中讀大學的樣子，想看你談戀愛工作結婚有了自己孩子的樣子，想看好多好多你的樣子，這是媽媽最大的心願，就是看著你陪著你一步也不想離開你，媽媽的愛是看見。也許我不得不換個方式陪你，”
眼淚模糊了雙眼，徐雲河擦拭去，她得盡快完成，水位快要齊平胸口。
“然然，無論發生什麼，一定要帶著媽媽對你的愛繼續勇敢地生活下去。永遠記住，媽媽愛你。”
徐雲河慎重地按下簡訊儲存鍵。安排妥一切之後，徐雲河環顧四周並往前後車廂望去，她發現車廂裡的人比原先少。也許是大部分人都站到座位上的緣故。
車廂內一片死寂，人人的臉上掛著絕望。更可怕的是車廂內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有人出現缺氧呼吸困難的症狀。徐雲河也逐漸感到頭昏昏沉沉，不得不整個人靠住扶手。半混沌之間，手機脫手。她艱難地喘息，胸口沉悶，周圍的景象漸漸模糊，而他的模樣卻在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在她最不幸的時刻，想起曾經最幸福的時刻。
車廂內突然斷電整個陷入黑暗中。有人哭叫、呼救…，但很快又陷入更深的死寂中。
何哲遠的車停在離地鐵口三百米以外的距離，因為交通管制。他將車停到路邊，下車跑步前往地鐵站。遠遠的就看見地鐵口圍滿了人。地鐵工作人員、警力、社群工作人員、政府工作人員、各種新聞媒體等等裡三層外三層。何哲遠奮力擠到最前面，想進入地鐵站內。但地鐵口目前被封，任何人禁止入內，並“重兵”把手。他剛伸出一隻腳準備下臺階，那邊就有人過來阻止。
就在何哲遠焦頭爛額一籌莫展之際，機會來了。一個因家裡有人被困在地鐵的人，想強行往裡闖而被攔下，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人身上時，一片混亂中，何哲遠乘人不備，悄悄從另一邊溜了下去。
擺脫工作人員之後，何哲遠一路向下，進入第一層進出站口，沒有見到任何人。隨後他終於來到了負二層。站臺裡面全是水，水深至少有五十厘米。他毫不猶豫沖了下去進入隧道。
隧道內的水位，從牆壁的水漬上看，水位是在下降的。因為救援人員首先是堵住缺口不讓水進入，其次在用抽水機往外抽水。
何哲遠往隧道內走了一小段後，發現有幾個乘客正互相攙扶著往他這個方向來。
“你們是被困地鐵裡出來的嗎？”
“是的。”
“車廂裡的人都出來了嗎？”
“不知道，我們是自己走出來的。”
“哦，別急慢點，出口就在前面。”
何哲遠心裡燃起了希望，徐雲河應該也能走出來。何哲遠攙扶著一位腿直打哆嗦的男子，將他們送至站臺。然後掉轉頭繼續向前。
重新回到隧道內，何哲遠走了一路後，迎面走來一群人。其中有兩三個民警抬著一個女乘客。女乘客完全沒有知覺，昏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臉，但能感覺到她面色灰白，沒有血色。
何哲遠如當頭一盆冷水，將他剛燃起的希望瞬間澆滅。恐懼使他腳下拌蒜，一個趔趄，他摔倒。他手攀著牆壁站了起來，深呼吸，他告誡自己，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咬緊牙關，他繼續前行，並加快步伐。也許此刻，徐雲河正在等著他。
何雅純透過陽臺玻璃看著外面大雨如注，焦慮使她幾乎將拇指指甲啃禿。身後客廳裡，是驚慌失措的奶奶和胡悅然。不，不能這樣無休止地等下去，必須做點什麼。
“走，我們走。”
“去哪兒？”
方敏和胡悅然茫然地看著何雅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