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純跑到一處水塘邊停下，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息。
細雨悄然落在水面，漾起無數圈漣漪，一圈圈的漣漪悠悠地漾開融合又漾開。水面對映的天空破碎而陰鬱。
吳妮氣喘籲籲地跟了上來，先一把拉住女兒的胳膊，她怕…。“純兒…”只說出兩個字的她不得不停下來先喘氣，心髒快跳出胸腔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要過這樣的生活？為什麼你們不能像別人的父母那樣？為什麼你們要離婚？”何雅純哭著大喊道。
她已經失去了媽媽，也失去了爸爸。爸爸幾乎整天不在家，偶爾能在家見上一面，但他們互相心照不宣地寒暄一兩句後，便無話可說然後各自回房。家冷清得要命，如冰窖。她想要像從前那樣想要被眾人關心被眾人包圍，越是想抓住越是想要確定感安全感，結果卻越加深恐懼。
吳妮從背後抱著女兒任她發洩。
突然何雅純掙脫並轉過臉來直勾勾地盯著吳妮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討厭你們！”
在女兒的這個眼神中，吳妮看到的是孩子的自私和狹隘，不能再縱容下去。吳妮的心往下沉，後背發涼。沒有退路，有些話必須和孩子說，盡管她一直覺得對不起孩子，孩子任性耍小脾氣，她都能包容。
“是的、是的，離婚的人都應該死！都該下地獄！離婚是罪！是不是？離婚代表著地球毀滅，離婚代表著活不下去再也沒有幸福！”
吳妮聲嘶力竭地呼喊使何雅純安靜了下來。她愣愣地望著媽媽，她從未見過媽媽如此這般模樣。
見女兒被嚇到的模樣，吳妮頓時心生愧疚，她頓了頓，繼續用鄭重嚴厲的語氣說道，“純兒，婚姻失敗不代表父母對子女的感情也失敗。你是在父母的祝福下出生成長，我們愛你，從前愛現在愛以後永遠愛。無論我們發生什麼，都不會影響我們對你的愛。父母可能會離婚可能會生病可能會發生意外，但這些都不會影響父母對子女的愛。”
“是的，我們在婚姻中都有錯，以至於完完全全的失敗。這樣的失敗對於你的影響是最大的，我們深知，這一點我們不迴避。但是純兒，一個沒有愛的父母沒有溫暖的家庭難道對你就沒有影響？你寧願要一個空虛的家互相不愛的父母，也不願父母離婚？因為父母離婚就否定一切否定父母否定自己否定曾經，甚至忽視父母所做的努力彌補？婚姻最大的失敗不是離婚，而是在無望中互相消耗渡過一生。那樣太可悲，那樣的婚姻只是囚牢，在牢籠中的我們能幸福？”
“父母是人，我們是比你大二三十年的人，感情是所有人需要的父母同樣需要，即使我們到六七十歲也同樣需要，我們是父母是普通人不是超人。”
“我們第一次為人父母第一次面對夫妻之間以及父母子女之間的矛盾，我們做錯了許多。如果能及時溝通如果情緒不積壓如果…不會是今天這樣。”
“沒有人一直只做正確的選擇一生不犯錯，而是把錯誤的選擇變成正確的，把損失降到最低。吵鬧抱怨發脾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只會讓彼此更加疏離。”
“我確實是個不合格的媽媽，但請不要否定我愛你，我永遠愛你。”
“我除了是你媽媽，我還是一個女人，我對未來有憧憬有嚮往，所以我勇敢地去追求。”
“我的孩子，讓我們一起努力把生活過好，未來很長，需要我們共同努力。不要認為一個家庭的責任只是父母的，你是家庭的一份子，你就有責任。”
何雅純握緊的拳頭漸漸松開。吳妮上前一步緊緊摟住女兒，心疼地輕拍女兒的後背。
“我們因為年輕固執自以為是而錯過了彼此，錯誤已經鑄就無法挽回。現在我們正在努力，就像…就像是亡羊補牢、就像是知錯就改，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麼，為了你。”
吳妮的心口緊貼著女兒的心口。
“是媽媽的錯全部都是，我讓你失望了。剛離婚那會兒，我天天晚上夢見你躺在我身邊，吵著鬧著要和我一起睡，我夢裡都笑醒了。”
是嗎？媽媽和她一樣。何雅純同時想起的還有爸爸和爺爺奶奶，只要她皺眉，他們集體緊張兮兮。她無論做了什麼壞事，他們都會找藉口去原諒。因為離婚，他們變得小心翼翼的。
“失去的已經失去了，願我們能把握住擁有的。過去的錯誤讓現在的我們心痛，如果現在再犯錯那隻會讓將來買單。”
“是的，別的父母能時時刻刻守在孩子身邊，這是我們無法做到，但我們會努力、盡力減少這種遺憾。我們的愛不會因為離婚而比別的父母少一分，別的父母是十全十美，我們只有三成只有三全三美，也許更少。但是我們會努力，向著四全四美、五全五美進發，一成一成的努力。純兒，我們永遠是你的後盾，只要你需要。”
“純兒，讓我們一起努力，好嗎？一起去做點什麼，去改變，哪怕只是微小的改變。我們需要你的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