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何雅純悄悄站到徐雲河身旁。
男孩對著何雅純伸出了右手。
輪到何雅純扭捏起來。
徐雲河用屁股輕輕撞了一下何雅純。何雅純裝作不情願似的,慢吞吞地伸出了右手。
兩只小手握到了一起。彼此感受到的是友誼的珍貴。
出了教室,何雅純一直走在徐雲河身旁,不像平時。她們出了幼兒園,走到街上。過馬路時,徐雲河牽起何雅純的手。這次,何雅純沒有甩開。
“阿姨,明天我們就要開畢業典禮了。”
“是嘛?”徐雲河一抬眉頭:小屁孩也搞畢業典禮?
“嗯。我能叫你徐姨嗎?”
“當然。”徐雲河特意轉身面對何雅純,鄭重地點頭。
“徐姨。”
“嗯。”
兩人相視一笑。
到家,何雅純沒有回房間,而是一直在廚房玩。徐雲河一邊做飯一邊和何雅純聊天。五點半,何哲遠回來了。
“爸。”
“哦?哦、嗯。”何哲遠是這幾天的第一次聽到女兒喊他。
“徐姨,哪天我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去玩。”
“啊?你還有秘密基地?”
“是的,我悄悄告訴你,你不能對外說。”
“當然,保密。”
徐雲河彎下腰。何雅純對著徐雲河一番耳語。徐雲河神秘兮兮地點頭。
何哲遠看著她們,忘記回房間換身衣服。他的衣服沾滿汗臭、煙酒臭味、機油味。
晚飯全部上桌,五點五十,徐雲河下班。
何雅純盛情挽留徐雲河一起吃晚飯。何哲遠也在一旁幫腔。可徐雲河拒絕了。
今天是何雅純在幼兒園的最後一天。也是幼兒園的畢業典禮。早早的爺爺奶奶就來了。班上小朋友的父母全部都到了,不是幾乎是全部,有的連爺爺奶奶甚至外公外婆都來了。是一個孩子人均六個親友。
何雅純控制自己不去想這事,甚至做到了“目不斜視”不去看那些歡天喜地的人們,還煞有介事地做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但她內心卻是疾風驟雨,她何嘗不渴望爸爸媽媽一起來參加,參加此時對她來說最重要的畢業典禮,一家人見證她人生的重要時刻,意義非凡。盡管幼兒園已經群發了資訊,一週前開始籌備。可爸媽呢?從第一位家長出現在班級門口時,何雅純就一直在隱隱期盼,期盼著爸爸媽媽如突然降臨般共同出現在教室門口。然而現實是畢業典禮過去了一半,沒有奇跡出現。
周圍的同學以及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們,已經忙得不亦樂乎,拍照、各種拍,攝像、各種攝像,日常裝、幼兒園畢業博士裝…。有的家庭還找了專業人員,據說製作包含相簿和微電影,微電影通常時長為五分鐘,內容豐富多樣,包括孩子的單人照、小組照以及班級合影等等。
因為“全家福”畫而和何雅純成為朋友的男孩跑了過來,他是來邀請何雅純一起去拍照的。何雅純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可是抵不過男孩和家人真誠的邀請。何雅純硬著頭皮站在了男孩一家人中間,估計男孩家的親友團不下十人。被眾人簇擁著,男孩和父母親之間的那種濃濃的親情自然的流露中,漸漸地何雅純支撐不住了,情緒由混亂到崩潰,她不想參加這樣的活動,不想看見任何親人團聚的場景,不想聽到同學喊爸爸、媽媽的聲音,以及爸爸媽媽呼喊自家寶貝的聲音。她只想找個無人的角落靜靜地待著。她乘著混亂走出了幼兒園。去哪兒呢?無所謂,反正爸媽也不在乎。別的孩子都是父母的掌心寶,自己像是多餘的。
何雅純一直覺得自己的父母與別人的父母不同,班裡的小朋友的父母可以為了自己孩子不講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拼命保護著自己的孩子。父母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為了孩子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而自己的父母不關心自己。他們成天忙著互相賭氣,媽媽的眉頭成天緊緊皺著,爸爸成天忙不見人影。為了獲得關心,引起父母的重視,她才會經常耍一些花樣,她感覺只有如此父母才會雙雙出現,才會來關心她。而平常她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時間,還沒有和保姆待在一起的時間多。
當那天媽媽拖著行李箱到她的房間來,說,要和爸爸分開時,她還不能完全理解。直到媽媽吐出那兩個字:離婚,她覺得一切在瞬間都完了。以她有限的經驗,對於離婚的理解就是爸爸或是媽媽,有一方不要孩子了。她當時就哭了起來。她不能沒有媽媽,也不能沒有爸爸。媽媽說的話,她不懂,她搞不明白大人的事。她只想和別人一樣,有爸爸和媽媽,這樣才是幸福的樣子才是正常的樣子才是和別人一樣的樣子。媽媽要她跟自己走,讓她做出選擇。她怎麼去選擇?她愛爸爸,也愛媽媽,爸爸愛她,媽媽也愛她。可他們不相愛。為什麼?為什麼?當初不是因為相愛才結婚,然後才有的她嗎?她感覺自己好像被劈成了兩半。她選擇了爸爸,想留住媽媽,以為媽媽會為了她而留下,像她平時的每次撒嬌蠻不講理,媽媽都會選擇妥協,因為媽媽愛她。可這次媽媽沒有選擇她,而是堅決地離開。
媽媽離開家好多天了,何雅純終於明白了什麼是離婚,體會到失去。是突然間,一個和你密切相關密不可分理所應當、每日每夜都會噓寒問暖、牽掛你的一舉一動、目光中只有你的人,從此再無瓜葛。以為生生世世都會守在身旁的人,突然離開了,同時帶走了光明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