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籠
第二天,我借趙嬸的手機給邵婷婷打了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喂。”
“婷婷,是我。”
“這麼快就給我打來電話啦!才分開就想我啦?”電話那頭傳來邵婷婷清脆的笑聲。
“我…….”
我剛開口,就又聽見電話那頭再次傳來邵婷婷疑惑地聲音:“這是公共電話嗎?怎麼是個手機號?”我瞥了眼坐在櫃臺裡吃沙琪瑪的趙嬸,趙玉龍坐在她旁邊,手裡也拿著一塊沙琪瑪,邊吃邊盯著我看。
“不是,是趙嬸的電話。”我捂著話筒,聲音壓得極低,“你給我的錢被我媽拿走了……以後可能沒法給你打電話了。”我喉嚨突然發緊,“怕你擔心,所以借了趙嬸的手機跟你說一聲。”
電話那頭,邵婷婷的聲音明顯頓了一下,“你沒跟她說錢是我給你的嗎?”
“我說了……”
“江亦昨天還問你呢!”她嘆了口氣,“他說……”
“婷婷!”我急急打斷,聲音又立刻低下去,“這事你別告訴江亦……錢的事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我緊攥著手機,食指摩挲著手機背部。
我怕邵婷婷告訴江亦我有錢了,可以常去網咖或者打電話了,但現在錢被我媽拿走了,我沒有,我怕江亦知道,怕他知道我連上網打電話的錢都要人施捨,怕他我爸媽不喜歡我,雖然這已經不是秘密了。
“沒啥對不起的……”邵婷婷的聲音突然輕了下來,沉默了兩秒,又說,“我沒跟江亦說錢的事,我只說你以後可能會常有時間去網咖和他影片……他下次再發資訊,我會告訴他說你忙,沒時間。”
我咬著唇:“好。”
邵婷婷嘆了口氣:“你有卡沒?要不我再給你打兩百?”
我忙搖頭:“不用不用。”且不說我沒有銀行卡,就算有,打給我也可能會像上次那樣,轉眼就進了別人的口袋。
我嘆了口氣,餘光瞥見趙玉龍,他將最後一口沙琪瑪塞進嘴裡,又舔了舔手指,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嘴角還掛著意味不明的笑。我渾身一激靈,“那先這樣,等你有空回來我們再聊。”
沒等邵婷婷回應,我迅速按下結束通話鍵,把手機遞還給趙嬸,“謝謝你趙嬸。”趙嬸接過手機,笑眯眯地說:“不謝,跟嬸子還客氣啥!”
趙玉龍突然開口:“下次想打電話,可以用我的手機。”趙嬸也在一旁附和,“是啊,下次要用電話,就直接跟龍龍說。”
我忙搖頭,聲音幹澀地說:“不用了,謝謝。”不等他們再說什麼,我轉身快步走向廚房,感覺趙玉龍的目光像漿糊一樣粘在我背上。
我很不喜歡看見趙玉龍,特別是他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有時打掃衛生或者坐著休息時,他總是會靠過來,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讓人很反感。
上次邵婷婷回來時,我們聊起過這件事,她說,趙玉龍看誰都一副色眯眯的樣子,不過再怎麼說也是一個鎮上,低頭不見抬頭見,他還能對你一個小姑娘亂來不成?我想也是啊,店裡也不是隻有我一個服務員,不搭理他就是了。
日子就像一杯被沖泡了無數遍的茶,越來越淡,越來越無味,卻還要一口口喝下。
我繼續著兩點一線的生活,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早上七點半起床,八點左右出門,晚上九點下班回家,偶爾打掃打掃家裡的衛生。周而複始,就像是被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
我常會想,邵婷婷在幹嘛,應該和我不一樣,她有男朋友,即便在忙也會抽空約會吧。我看著我的手,指節泛紅,指甲邊緣翹著幾根細小的倒刺。即便我再小心,每日洗菜,擦桌,手還是變得皺巴巴的。我從圍裙裡摸出棒棒油,把手塗的油膩膩的,開始反複揉搓。
江亦在學校幹嘛呢?會想我嗎?有沒有夢到過我呢?其實之前我從未如此思念過江亦,自從上次打了電話,接了影片後,我就開始無時無刻的想他,控制不住。
他們說,常思念一個人時,你就會出現在對方的夢裡,對方是能感受到的,我不知道江亦能感受到嗎?但我常常夢到他,我想,他也一定是思念我的吧。
窗戶上蒙著水霧,我會下意識的在玻璃上寫下江亦的名字,然後慌忙抹去。福滿酒家牆上掛著一個電視機,每次播報天氣預報時,我都看得格外認真。
他哪兒下雨了,他有帶傘嗎?他哪兒是晴天,他應該在打籃球吧!他哪兒刮風了,他在幹嘛呢……
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我突然想起已經很久沒見到舅舅和奶奶了。自從上次從舅舅家回來,就再也沒見過了,電話好像也沒有過。或許他們曾打來過,只是我在上班,錯過了,沒有和他們說上話。
記憶總是固執地停留在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時候,和奶奶一起躺在炕上,她摟著我給我講故事,搬著小板凳跟著奶奶去牆角曬太陽。想奶奶做的拉條子,烙的煎餅,包的包子,蒸的白饅頭和加了白糖的開水。也想奶奶摟著我時,身上的味道,就像曬過太陽的棉被,有一種讓人想把臉埋進去的安全感。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舅舅和奶奶,我好想他們。
我記得上小學四年級時,語文老師教我們寫信,給了我們信紙和信封,班裡好多同學都寫給了自己的爸爸媽媽,我寫給了舅舅。在信裡一遍遍問他什麼時候來接我,洋洋灑灑地寫滿了整章紙,仔細地將信摺好放進信封裡,在信封上寫上舅舅的名字和地址,讓後交給老師。從那天起我幾乎每天都在期待舅舅的回信,或者他不會回信,看到信會直接飛奔過來把我帶走。
那時的我壓根不知道,信封上少了一張郵票,沒有郵票的信,是無法寄出去的。
快立冬的時候,江亦家搬走了,聽說好像是他爸爸的被調到了市裡,所以就搬走了。
我心裡空落落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江亦家搬走了,他放寒假還會回泉京鎮嗎?會回來嗎?
我幾乎每天都想,我們沒有一點聯系,會不會就這樣分開了?這個問題像一根細小的刺,紮在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我常常站在福滿酒家門口望著江亦家住過的大樓。六層的樓房,他家住在三樓,一上樓梯的那間就是他家,門是紅色的防盜門,進門處右邊是個鞋櫃,左邊是客廳,直著往裡走,靠客廳那邊就是江亦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