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安見上班吧,那裡也管吃管住,一個月還比鎮上多七百呢。”我看著他們,期待他們能答應。
“什麼錢不錢的,七百能幹啥,你就呆家門口,有事我和你媽還能照顧你,多好。”爸爸滿臉假笑。
院子裡的小燕子學會了飛翔,扇動著翅膀飛進飛出。我盯著它們出了神,它們好自由啊,想飛就飛,想停就停,而我呢?就像被困在籠子裡的鳥,連扇動翅膀的機會都沒有。
“爸,安見那邊發展機會多,工作也多,而且工資也比這裡多……”我試圖再爭取一下,聲音卻越來越小,我知道我說再多都只是徒勞。
“市裡有啥好的,雖說工資多幾百,花銷也大,家裡多好,老想往外跑啥。”媽媽從廚房探出頭來,“女孩子家家的,安安穩穩的最好,等上幾年班,找個好人嫁了,生個娃,在一起張羅的做個買賣,多好。”
我一噎,原來他們早就給我規劃好了人生,沒考上大學恰好成全了他們的期待。
爸爸接過話茬,語氣突然溫和下來:“我們也是為你好。你想想,你要是去了市裡,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點啥事,可咋辦,呆在家裡,父母都在身邊,多好。”
我看了他們一眼,他們不止嘴上說著虛偽的話,還假借對我好的名義,輕撫我的翅膀,然後將它一刀剪斷,想要將我的生路斷掉,永遠把我困在這裡。
是啊……多好……他們算計的,多好啊!
板上釘釘的事已經無法改變了,那時的我單純的以為只是去飯店打工,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能攢錢離開這,可想來想去,也想不到一個辦法。
不過,那天江亦來我家找我時,他給我了答案。
我正坐在廚房門口的桌子前擦蘿蔔絲,聽見門外腳踏車鈴鐺清脆地響了兩聲,抬頭就看見他站在我家門口。
農村的大門白天基本上都是敞開的,他把腳踏車去停在門口,抬步走了進來。
“趙弟!”他朝我揮手,眼睛彎成月牙。
自從高考結束那天回家時江亦向我表白後,他就隔三差五的跑來我家找我。
“又是江家那小子?”媽媽從廚房探出頭,手上還沾著麵粉。
我的臉瞬間燒了起來,抿著唇看了看江亦。
“嬸嬸好。”江亦嘴角帶著笑,禮貌的問了聲好。
媽媽皺了皺眉,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你好。”她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爸爸正好從後院進來,看到江亦,立即笑了起來,“歡歡,同學來了怎麼不讓人家坐?快,進屋坐。”
“你怎麼還幹活呢,讓你媽幹,你去和你同學聊天看電視去。”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他熱情地招呼江亦進屋,又是遞水果又是倒茶,虛情假意地說:“你嬸嬸準備蒸包子,待會在這吃。”他在外人面前,一向如此。
即便是一個鎮上的,即便這個鎮並不大,即便鎮上的人似乎都知道他們並不喜歡我,可每當外人來時,他還是會裝模作樣。
尤其是在那些他認為‘有頭有臉’的人面前。江亦的父親是鎮上衛生院的醫生,算是體麵人家,自帶著他對江亦也就好了。
他好像很想很想讓別人知道,他有多愛我。
‘多愛我’?你瞧瞧,多諷刺!
“叔叔你別客氣,我要吃什麼我自己拿就行。”江亦站起身雙手接過茶水,目光往我這邊瞟了瞟。
“沒事沒事,你坐。”爸爸一邊給江亦剝橘子,一邊說,“你真厲害,都考上北川了。”他睨了我一眼,“我家趙弟也說想考北川,你看看現在,分數線差這麼多,就只能出去打工了。”他嘆了口氣,繼續說,“我家趙弟比較笨,學習一般般還心比天高,普通大學還不上非要考北川。”
他一副虛偽的樣子,硬生生裝成為了女兒前途而操碎心的慈父,可語氣裡的譏諷,連橘子皮散發的酸味都蓋不住。
我坐在一旁,一瓣瓣吃著不知道是酸還是甜的橘子,他的話像一根刺一樣紮進我的耳朵,紮的我難堪,紮的我羞愧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羞辱我,難道貶低我能讓他有成就感?
我不知道聽到我父親對我的貶低,江亦會怎麼想。
我覺得吃進口中的橘子開始變得苦澀,我有點後悔讓江亦來我家了。
“趙弟很聰明的,她上學時學習也是我們班數一數二的,老師也常誇她。”江亦伸手從桌上拿了一個橘子,沒有剝,“你忘了叔叔,之前去開家長會,趙弟的獎狀也是我們班最多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聲音很淡,我卻感覺有些抖。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爸爸喋喋不休的嘲諷。空氣凝固了一瞬,爸爸訕訕地笑了兩聲,“哎呀,那就是別人隨便誇的兩句,她幾斤幾兩,她自己心裡也是有數的。”
我張了張口,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江亦似乎看出了我的難堪,開口說:“叔叔,今天天氣挺好的,我們幾個同學約了一下,想叫上趙弟一起出去玩一會。”
其實沒有同學,但他每次來找我,幾乎用的都是這個理由。
我的耳朵開始發燙,那時候男生約女生出去是件很曖昧的事,相當於公開表明關系。我知道,他是想和我多待會,就像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