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欣欣要。”袁玉衾伸出手就要夾給林欣欣,“我不要。”,她趕緊拿開了碗。袁玉衾瞪了她一眼,筷子立在空中尷尬不已。
林欣欣心裡更加堅定了,阿弟不要才給她,小時候的她或許還會要,對現在的她來說只是施捨。
她拿起筷子夾苦瓜釀魚肉,咬一口苦味便滲進口腔,再咀嚼兩口,魚肉的鮮香甘醇遍佈味蕾與苦瓜的回甘交相輝映。真好吃,比燒鴨雜燴好吃,林欣欣連吃了好幾塊,小時候竟然覺得難吃。
只有吃過了苦澀,才能體會到真正的甘甜。
另一桌袁瑩舞吃了一會便跟大弟跑出去了,從始至終她們都沒有機會說話,或許也因為沒有話題了吧。
“等吃社了再回來。”臨出門外婆又將自己種的土特産搬上她們的車,兩母女聊著屬於兩人的私語。“等孩子長大了就輕鬆了!”
腳踏車照常行駛過兩旁都是青色土磚的巷子,回頭外婆一臉欣慰依舊望著她們……直到車子徹底消失,甘雪梅才轉身回屋。兒女長大後成家立業,世間父母與子女的感情最終以分離為目的。
從外婆那回來這個新年全是結束了,林大可繼續去廣東打工,袁玉衾林業峰每天去打牌。
林欣欣來到孃的房裡,過往的悲痛再次襲來,手不自覺拿起桌上的鏡子。圓圓的鏡子裡出現她的臉,灰黑的膚色映襯著昏黃毫無生氣的雙目,彷彿裡麵包裹著千年難散的霧氣,緊緊鎖住的眉頭只剩冰冷惆悵。
她是女孩子,卻很少照鏡子。這樣的自己陌生而讓人厭惡,什麼時候起她丟失了燦爛純真的微笑,變成現在總揮散不去的愁容。
“幹嘛?”林可可看著林欣欣的表情問,“像個鬼一樣。”她不理會徑直上了樓。“莫名其妙!”林可可只剩無語……
欣欣指著手罵道:你都是愛弟弟,不愛我。可可拿著行李說:我長大要走,我有我的想法了。一靠近兩人便跑,越跑越遠,越跑越遠……
袁玉衾猛地睜開眼,驚出一身冷汗,是做夢,可怕的夢!
依舊是四個人的家,她們坐在電視機前,袁玉衾看著眼前,淚水湧出眼眶,“嗚嗚嗚……”啜泣聲讓三個孩子的目光紛紛集中過去。
“怨我!竟然恨我!好人養出來的壞蛋!竟然說要斬死自己老豆的話來。”袁玉衾一字一句說,眼眶早就紅了。
林可可對她一直都很淡,少女初長成本該有很多私心話要跟母親聊,可一直以來她何曾跟她談過心。林欣欣更甚竟然厭惡她了,赤裸裸的厭惡讓她手足無措,也更讓她心痛。
小兒子身體弱,又像極他爸孤僻的性子。林大可除了賺錢其他一概不理,對外人點頭哈腰做奴隸,在家充大爺。
她不想讓孩子像她小時候那麼辛苦,供她們去讀書,農活也不讓他們做那麼多……家裡家外全是她一個人操持,為什麼她們心裡都沒有她,甚至厭惡她呢?
“……”話一出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之久,林可可略有所思,林欣欣低眉,自然懂娘在說自己,可她什麼時候說過要斬死老豆呢,林業峰則驚訝不已。
“我一堆事要操心,你們懂我,懂我辛苦嗎?每次吃飯,我回來了連叫都不叫我一下……”袁玉衾繼續說,淚水緩緩流下來,這是她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崩潰。當眾哭泣,是卸下了一個大人的尊嚴。
“…做…什麼…怎麼了?”林業峰猶豫道。“幹嘛了。”林可可略有所思道。
林欣欣想她又何嘗不是在夜裡流了一次又一次的眼淚呢,這些淚水那麼真實,自外婆那回來她便沒有了快樂的童年。
“對外人就要叫吃飯,對自己人哪需要客氣呢,像親戚過來吃飯我們就要等人家,要都是自家人就不論誰先吃哦。”許久林欣欣解釋道。
“你以為我不想這個家好,我死能讓這個家好,我馬上就去死……”袁玉衾依舊控制不住低泣,生活的重壓下,她無處發洩,産生了不良的情緒。孩子們的抵抗讓她手足無措,緊接著是憤怒和失望,種種複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
人被逼到絕路的時候甚至想到了用死亡去改變,可死亡卻是最容易的,最容易的事又怎能交換最艱難的呢!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在艱難的流逝,沉默還是訴說?她站起身走回了屋,三個孩子陷入沉思。
大家都在期待著,大家都在失望著。娘是愛她們的,可過去的樁樁件件又怎能輕易抹去。對於親情,最傷人的往往不是惡意,而是日積月累的淡漠和誤解。
太陽再次升起,袁玉衾依舊像往常那樣,煮飯然後去地裡幹活,孩子們去學校再回家。
大家默契地不再提昨晚的事,把怨恨藏起來,讓這個家繼續維持下去,讓把矛盾時間掩埋……
林欣欣也考上了縣裡的第一高中,第一個學期要買兩套校服花費自然多,不是義務教育階段學雜費也交。她把幾張百元鈔票交給財務部,才領到了校服,冬季的校服比小學時的還要薄。
以前初中要跟別人睡一張床,現在床位是夠了,可宿舍在六樓,冬天沒有熱水洗澡,去澡堂洗排隊又要花費很多時間。
到了高中六門學科疊加,學業變得特別繁重。林欣欣的周圍全是日夜捧著書的人,在這裡她只是排名中間,能做的只有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