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竹聽眠是這樣認為的。
理智告訴她,她已經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確定母親的確有心理疾病,繼續就醫。
可在道德層面,她已經聽清法官落錘定音,判她終身受罰。
她開始想象任何一種可能的替代結局,又因無法扭轉現實而半夜驚醒,每每涕淚滿面。
所有的敘事角度裡,她都是造成悲劇的那一個人,物件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竹聽眠知道李長青善良,也知道他有極大的可能會站在自己這邊,說出安慰的話。
但人總是會有未盡之語,他會在某一個時刻回想這件事,然後驚覺恐懼和厭惡,最後悄悄遠離嗎?
竹聽眠判斷不了這樣的事情是否會發生,但她知道如果要進行選擇,和李長青一同邁入下一程,她首先就需要整合秦晴和竹聽眠這兩個身份。
可她做不到。
結束不了,也不敢開始。
她把自己剖開來瞧,確定自己不存在被愛的資格,也同樣沒有愛人的勇氣。
同樣的,竹聽眠也不能因為李長青很好,所以自私瞞下過去只為眼前的一時歡愉秘,全部都用來賭他不在意的可能性。
新生活已經有了好轉跡象。
本質上,她並不想讓他知道這些。
所以李長青幾天沒過來,竹聽眠不斷地在腦海中構築他可能知道了些什麼,或許正在進行有禮貌的疏離步驟。
可他又這麼帶著禮物出現,臉上依舊掛著關懷熱切的笑容。
竹聽眠有些不太明白了。
而且看他緘默不語,她心裡又焦急起來,並且為此而生氣。
“你不說話就出去。”竹聽眠警告。
“別啊,”李長青急急回應,又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擺,問,“你想去看停停的孩子嗎?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莫名其妙的一個建議,倏爾打亂了所有節奏。
竹聽眠發現李長青真的太有天賦,總能在她情緒即將燒至頂點之際另闢道路。
搞得人不好再繼續耽溺於發洩,只能清醒地被帶偏節奏。
她想了想,說:“外面很冷。”
“我給你充個熱水袋。”李長青說。
“那我飯還沒吃完。”竹聽眠重新端起碗。
李長青笑著說:“我們不趕時間。”
隨著氣溫驟降,奶場也隨之做出許多應對措施,停停所在的圈欄墊了更厚的墊料,還配上了加熱飲水槽。
因為有小牛崽的緣故,所以在幹燥稻草裡摻了不少木屑,踩上去腳感柔軟而綿密。
竹聽眠沒有思考太久,原地坐了下去,速度太快,李長青連提醒一聲髒都沒來得及。
“我要在房間裡加一個這樣的軟墊。”竹聽眠抓了抓身邊的草屑,滿意地宣佈。
停停母子倆正同步打量著她,幾周不見,小牛崽已經不再熟悉這個人,晃著腦袋踏著蹄,躊躇著究竟要不要過來。
“一會出去我上網看看。”李長青在她旁邊坐下,也伸手抓了抓。
竹聽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伸出手對著小牛崽“嘬嘬嘬”,示意它快快過來交朋友。
“你逗狗呢。”李長青看著她笑。
“別管。”竹聽眠說。
小牛崽的好奇心很強,在經歷了短暫的疑惑和怕生之後,重新湊過來聞嗅,再次和人類建立友誼。
李長青始終在觀察著竹聽眠的表情,在確認她已經比較快樂而且平靜之後,他清了清嗓,預告自己即將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