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聽眠很喜歡這個牙尖嘴利的小老太太,心想難怪李家能出那麼好玩一個孫子。
“我就是想問問,你上次喝的那個酒,還有沒?”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只是單純來陪著我。”張桂香立刻指責。
竹聽眠也就應下,笑著同她說明緣由。
“過兩天,鎮上有件大事兒,會來幾個很重要的人,其中有一個很喜歡酒,我上次喝著你那葡萄酒就挺好,自己釀的吧?”
說是上次,其實已經可以追溯要一個多月之前,李長青生日那天。
說是不錯,其實那天竹聽眠也沒能多喝,就瞧著李長青表演醉酒。
不過孟春恩最喜歡這種自釀酒,還得給賀念他姐也寄點過去。
人情還是要到位。
隨著木作交流會的日程越來越近,竹聽眠倒是有心想給李長青再做點什麼,但木作畢竟是手藝活,誇上天都不如李長青當真好好地做一樣作品,這事兒她沒法幹預,其他方面多做點還是可以的。
“你要去收買誰?”張桂香果然眼光毒辣,立刻問到重點。
“你這話就有點難聽,”竹聽眠說,“我不收買,我就想把人灌醉套點話。”
“我孫子一杯就倒。”張桂香十分順口地講了出來。
竹聽眠啞了火。
盯著人瞧了好半天,才問:“你家長青幾歲啊,我大他三四歲,還要想法子灌酒套他話,我得多不是個東西?”
這次輪到張桂香把她瞧了半天,眼睛眯縫地問:“聽你這口氣,你把長青當小孩兒啊?”
又說:“你真不是個東西。”
突然惡語傷人!
“張桂香?”竹聽眠震驚了,“你是酒沒醒嗎?”
“沒酒,別來問。”老太太突然不講道理,甚至還帶著塑膠小板凳扭過身去背對著人。
脾氣不小。
竹聽眠看得“噗嗤”一笑,又感到十分無奈,反複著在困惑無語和忍俊不禁之間徘徊,好不容易忍住,看著張桂香的背影又笑出聲。
“好啦,”她開始哄這位老人,“我是為你家長青的事兒來要酒的。”
張桂香的背影稍有松動,還沒扭過來。
“你家長青,以後路還長呢,現在可以定下什麼事情呢?”竹聽眠又說。
張桂香安靜了好一會,連聲音都變得很輕。
“你要沒那意思,就別總這樣對他好,我孫子人憨,招架不住你這樣的城裡女人。”
“你這話說的。”竹聽眠的聲音也變得很輕,說到一半歇了音。
李長青的眼睛根本藏不住事。
那些喜歡和依賴明晃晃地掛在那裡,把人照得無所遁形,想要裝作不知道都難。
這個堅韌真誠的小青年還有前程可博。
竹聽眠不一樣,她的生命已成定局,不甘心當然也有,繼續掙紮向上也在做著。但是右手的傷痕和更改過的名字都時刻提醒她究竟失去過什麼,以及她已經破敗到了哪種程度。
她也有屬於自己的新生,但李長青擁有的可能性不一樣。
竹聽眠就像一架摔落高樓的鋼琴,修修補補,外表依然精美華貴,但價值再也不同往日,最好的結果是還有作為裝飾擺件的可能性。
李長青是還沒雕刻出具體道路的木料,他還擁有寬廣而明朗的可能。
她只是覺得,力所能及之內,可以把這個人送向更好的地方就是功德圓滿了。
沒想到會被李長青家的老太太當面說起。
命運實在愛做弄人。
從很多意義上來說,不論過去還是現在,竹聽眠都自認配不上李長青的感情。
她還是有很清晰的自我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