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來呢?
她記得自己坐在病床上,身旁圍著一萬顆同時說話的腦袋。
“我覺得還是要轉院。”
“先發通稿,不然下個月的表演會要怎麼解釋?”
“聯絡到比較權威的複健師。”
“別妄想天開,她這個狀態沒法上臺。”
……
一萬句定義劈頭蓋臉地澆下來。
竹聽眠始終保持著習慣性的微笑,十分得體地收下每一份流於表面的關心。
窗外是那座城市慣有的陰雨,不禁讓人合理懷疑這個世界將永遠停步於壞天氣,並且為了這個懷疑而失去呼吸的力氣。
她把視線移向房間裡唯一的、流動的色彩。
電視上放著一個小鎮的紀錄片,陽光潑滿大地,綠草地上有個牛奶廠,站在奶場的山坡上,可以俯視灰磚白牆的老鎮。
竹聽眠不太記得當時身邊是誰,但記得自己說想要喝牛奶。
很快,好幾盒包裝精緻的牛奶就被放到她面前。
然後她又聽見自己說,不是這種。
接著又道歉,解釋自己並不是故意為難人。
在所有人終於評估完她的實際價值或許將要因為右手受傷而大打折扣之後,病房重歸安靜。
門外卻還鬧著,聽聲音是舅舅和舅媽被保鏢攔住,氣急敗壞地喊她這個忘恩負義的殺人犯,主旨是要她賠錢賠命,之後就是竹聽眠這輩子都難以複述出口的辱罵。
竹聽眠聯絡了小安。
“我要走了。”她說。
自生病住院到出院,再接著遭受事故傷了手,這半年全躺醫院裡了。
心理醫生面診之後,給出的評估結果並不美妙。
小安問她想要去哪,悲憤且義氣地表示,可以拼了命讓她去任何一個地方。
竹聽眠當真思考了好半天,好笑地發現自己沒地方可去。
手腳有些涼,很想曬曬太陽。
她再一次看向電視,同時對手機裡的小安說話。
“稍後我發一個地名給你,你幫我看看是否有老屋出售,我想去養老。”
小安嚎啕大哭,連連答應下來,“姐!只要你不是要買墳,我都給你看!”
很難開口,差點就頹喪得快要活不下去,也沒什麼力氣掙紮,卻還記得曾經心愛的那本書上寫過的話。
人只有在舉目無親的地方才算真正活著。
就是這麼來的。
遇到李長青是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