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迎面走向那三人，為首的中年女人穿著古板的西裝套裙，是跟隨她父親多年的行政助理，蘇梓禮貌叫她：“李阿姨。”
“小姐。”李助理對她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說：“蘇董叫我來接您回家。”
直截了當的通知，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蘇梓努力讓自己平靜，“什麼時候的機票？”
“明天上午十點，需要我幫您收拾行李嗎？”
胸口像是壓了塊大石頭，蘇梓突然有些喘不過氣，她沉著臉定定看著一臉平靜的李助理許久，緩緩開口，“不用麻煩李助理了，我自己回去收就好。”她抬腳想去往停車場，卻被李助理帶來的男人伸手攔住，蘇梓不悅地瞪過去，“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小姐，抱歉。”李助理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歉意，“蘇董要求從現在到您登上回國的飛機為止，我都必須和您在一起。”
“我總要把車開回去吧！”蘇梓捏緊拳頭。
她朝著蘇梓伸出右手攤開： “小陳會幫您開回去。”
蘇梓抿唇怒視著他們沒有動作，李助理面帶微笑，不卑不亢道：“我們也是按蘇董要求辦事，請您不要為難我們。”
忍住內心翻湧的戾氣，蘇梓伸進包裡掏出車鑰匙摔進李助理攤開的手心，李助理將鑰匙遞給身後的人，仍是微笑著轉身對蘇梓作出請的手勢，“我們的車在這邊，請。”
被父親派來的人一路盯著送到公寓門口，蘇梓開啟門，攔住想要跟著進來的李助理，臉色平靜，說：“都跟到這裡了不用進來了吧？難道我還能翻窗跑了？”
她公寓在11樓，根本不可能跑得了。李助理略微思考，“好，我們在外面等您。”
回答她的是“砰”的關門聲。
關上門後，蘇梓才卸去剛剛繃到極致的忍耐，胸口急促起伏，她沖到臥室，從床頭櫃裡翻出一個小小的藥瓶，倒出一粒藥片塞進嘴裡，顫抖的手連水杯都無法握穩，一杯水有半杯灑在身上，才將嘴裡苦澀的藥片吞服下去。
她靠著床邊慢慢下滑坐在地上，思緒亂成一團。
出國不是她自願，回國也一樣，她的個人意願從來都不重要。
“你做這些事時，有沒有想過別人怎麼看我們家？真是丟人現眼！”
“為了不相幹的人鬧得人盡皆知，我們家怎麼會養出你這麼個不懂事的東西！”
被送出國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蘇梓不停做著深呼吸，強迫自己從回憶中抽離。等藥效起了作用，自己情緒稍微穩定後，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蘇，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蘇梓閉著眼，輕聲道：“蘭斯醫生，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你，但是我明天就要回國，來不及在你上班時間找你。”
“你明天要回國？怎麼這麼突然？”
“是我父親的要求。我給你打電話，是想問問你，我的病……”蘇梓垂下眼皮，燈光下，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陰影，掩蓋住她的情緒，“我有點擔心。”
“噢，問題不大。你這幾年堅持治療，情況已經很穩定，不過還是要堅持吃藥，定期複查。如果你不放心或者覺得麻煩，你們國家我也有認識的心理醫生，我可以介紹給你。”
“不用，謝謝你。”聽到他這樣說，蘇梓放心很多，只是國內的心理醫生……如果在國內看病，被父母發現的可能性太大，她不能冒這個風險。
與蘭斯通話後，蘇梓又坐在地上發了會兒呆，直到被打濕的布料貼在身上，被冷氣吹得打了個寒顫，她才回過神，手撐著地緩緩站起來，將濕了的衣物換下，她走出臥室。
客廳裡縈繞著淡淡香氣，孟迎送的那捧梔子花進門時被她隨手放在門廳，蘇梓走過去將它拿起，之前沒注意，花束的包裝紙印著梧桐樹葉，她忽然想起今天上午沒能看清的那個身影，長身玉立，如青松挺拔——在她記憶裡也有這樣一個人，有著相似的背影。
她晃了晃腦袋，將不可能的想法甩出去，已經快十年沒有聯系過的人，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她的畢業典禮。
李助理來得突然，只給蘇梓留了一個下午和晚上收拾行李，開啟行李箱後，一時竟不知道從哪裡收起。蘇梓怔愣站在客廳裡看著這套自己生活了六七年的公寓，她視線在房內環轉，停在那扇長期關著的門前，緩緩走過去。
長久未使用的房間是她曾經的畫室，自從放棄油畫後，她就再也沒有踏足過這裡，推開門後，蘇梓徑直走向房間角落的箱子。
落滿灰塵的箱子掀開時發出“吱呀”的聲音，淡淡的塵土混著黴味撲面而來，蘇梓下意識屏住呼吸。陽光從窗外斜射而入，傾灑在箱內泛黃的紙張上。
蘇梓將它們取出一張張翻看，從還帶著稚氣的孩童模樣，到穿著校服的少年側影，一直畫到男人身著正裝的挺拔身姿，滿滿一箱畫稿，畫的全是同一個人。她指尖微微顫動，輕撫過畫中人的臉龐，記憶裡那個人的模樣與面前畫稿裡的人眉眼逐漸重疊。
她轉身離開房間，半分鐘後拿著剪刀回來，屈膝跪坐在箱子前拾起最面上那張畫稿，拿起剪刀卻久久下不了手，最終放棄毀掉它們的想法，找來一把鎖，將箱子鎖上。
陽光逐漸從房間退去，蘇梓隨意收了些常用物品和衣物塞進行李箱，翻找證件時，無意間找出當年裝訂婚戒指的首飾盒，看著還戴在手上的鑽戒，蘇梓想起現在已經是七月了。
她拿出手機，給周時樾發去訊息。
【周時樾，三年時間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