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涵卻抿著唇,眼神躲閃,雙唇囁嚅著不敢說話。
李昭寧似乎是察覺到什麼,握了握她的手腕,示意她寬心,而後倏然轉身,眼神不善地平視著對面小榻上的睿王。
似有若無地,她似乎看到睿王皺了皺眉。
“你……”
對面那雙眼眸太過坦蕩而清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讓李昭寧的話幾乎都說不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正欲開口,身後的子涵卻撲通一聲跪在了她身前。
那纖細潔白的胳膊戰戰兢兢地舉過頭頂,俯身伏地,重重地給李昭寧磕了個頭,而後,是她顫抖而驚惶的聲音:
“陛,陛下……子涵並不想再伺候陛下,求陛下……放過子涵吧……”
李昭寧眸光一頓。
之前她去睿王住處麟德殿要人時,子涵也是這般反應,驚恐不已,連一句實話都不敢說。
她神色複雜地看了看睿王,蹲下身將子涵緩緩扶起來,輕輕地抱住她,手撫上她後背:“別怕……”
她記得子涵是家中獨女,父母尚在,莫不是睿王拿父母來威脅她,不讓她走?
但睿王打壓李昭寧的辦法又千萬種,為什麼要跟一個貼身伺候的宮女過不去?
她想不通。
當她正想開口向睿王問個清楚時,子涵卻伏在地上哭著道:
“陛下……陛下饒命……”
李昭寧微微一滯,一個從不敢深想也不願意深想的念頭如無聲長槍一般將她擊中,霎時間讓她如墜深淵,滿身冷汗,動彈不得。
而子涵的聲音卻如催命鬼符一般悽惶而尖銳,崢崢如劍:“奴婢……奴婢受陳節度使安排,每日盯著陛下的行蹤,若陛下有異動,必須隨時向他彙報……”
一時間,李昭寧只覺得渾身如無數小針貫穿一般傳來冰涼而緻密的刺痛,耳畔呼呼的夏風也變得冰涼潮濕,帶著如鬼魅般的叫聲如寒潭深淵一般包圍了她,讓她如墜冰窟,動彈不得……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她以為是裴硯,以為是外殿伺候的眾人,甚至想過侍衛和其他的太監前去通風報信……
怎麼能是子涵呢?
她還記得當初選子涵的那一天,燈影幢幢,陳崔就在旁邊,而子涵衣衫單薄,凍得滿臉通紅,卻在對她行過禮後,將她的手攏在了自己單薄的衣衫裡。
李昭寧自己還從未與別人這樣親近過,但女孩的目光澄澈而小心,眼中的光芒就跟顫巍巍的燭火一樣脆弱而飄搖,卻還是堅定地將別人的冷暖和喜怒小心地包在了自己懷裡。
但如今子涵這番話一出口,那她當初的舉動便都不是出自於真心,而是帶著目的的假意奉承和接近。
她定定地看著子涵,很久,才緩緩站起身。
向著睿王緩緩行了一禮,她便緊緊握住子涵手腕,頭也不回地將她拉著走下樓梯,走出迴廊,穿過曲江池的亭臺水榭,走出了角門。
門外,牧野千裡,天大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