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想了想,終究還是覺得不合適:“我讓人把他帶過來吧,他早上就醒了。”
不一會兒,兩個五大三粗的侍從架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少年走了進來。
裴硯揮了揮手,兩個人便將少年按在了一張椅子上,原本綁著雙手的繩子解開,重新綁在了扶手上,而雙腳則綁在了凳子的踏板上。
而少年絲毫沒有掙紮,甚至主動將腳抬起來,方便侍從腳後方繞過繩子。
他的順從和配合落在堂上兩人的眼裡,兩人竟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
少年看到堂上的兩人,一雙黑亮的眸子在眼眶裡轉了兩圈,眨了眨眼,道:“你們……是官府嗎?”
李昭寧正在書案前坐著,聞言跟一旁立著的裴硯對視一眼。
李昭寧:我們是嗎?
裴硯:當然是,陛下是最大的官。
李昭寧這才看向下方的少年,點了點頭,“嗯。”
少年又問:“是要問盛香坊一案?”
李昭寧有些意外地稍稍後仰,他似乎是有備而來。她盯著少年臉上的傷疤,心中緩緩浮上些不安。
她還未點頭,少年就又開口:
“就是鶯鶯姐姐放的高利貸。她說要給她的夫君捐官,讓我們都問她借錢,一開始只有一分利,到後來越借越多,利錢也越來越貴。
“直到……”少年面露悲傷之色,似乎剛才的平靜只是壓在薄薄冰面下的假象,似乎被回憶的重量壓得緩緩低下頭,“直到我們都還不起錢,鶯鶯姐姐就讓我們簽賣身契,去黑煤窯。可是我們都知道,只有男子才能去煤窯,女子都……被送進了青樓。”
……
屋內是死一般的寂靜。
李昭寧緊緊捏著桌沿,肩膀隨著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牙齒無意識間緊緊咬著自下唇,咬到幾乎沒有任何血色。
不可能。
她緊緊盯著椅子上的少年,而少年似有所感,緩緩抬頭。
一雙黑眸仍舊清澈明亮,只是眉頭緊緊地皺著,似澄澈小溪中飄了一片枯葉一般,不複之前的清透。
似乎是知道李昭寧不信,郭小凡比她平靜得多:“就是這樣的,官女郎不信,可以去問那些上吊的哥哥姐姐們的家人。”
郭小凡的從容或多或少地將李昭寧心中震驚和憤慨壓下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氣,重回清明,並未被郭小凡牽著鼻子走,而是輕輕啟唇:
“那你又是為何活了下來?”
“那具替你死去的屍體,是從何而來?”
郭小凡一愣,隨即眼睛向上翻了翻,似乎在用力回憶,隨即開口,語氣鬆快而流利:
“我不想死,我就從黑市買了個替死鬼,跟他互換身份,我就能用他的身份活下去。”
“黑市?”李昭寧眨了眨眼,“哪裡的黑市?”
郭小凡卻看了看周圍,並不回答她,而是質問道:“這裡不是官府衙門,你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