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寧還未說話,裴硯眼尾微微上挑,語氣卻是一如既往地清淡:“她要的就是避人耳目,才好坐實段朗吃人嘴短之名。”
白居易福至心靈,眉毛揚起:“噢!……”
李昭寧望著裴硯眨了眨眼,臉上笑意漸收,默默不語。
日影西斜,華燈初上。
平日這個時間,朱雀街早已關門閉戶、鴉雀無聲,但今日十五,不設宵禁,因此大街小巷的商鋪門口都掛上了燈籠,紅、黃、綠、藍的顏色從巷子最裡面一直延伸到寬廣的大街上,滾滾人潮在燈籠之間穿行流動,如涓涓小溪彙入奔騰江流。
李昭寧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綠色小衫,外套一件淺白色的半袖,暗橘團花裙,束帶高高地系在胸前,綁成兩個單扣繩結垂在身側,頭發簡單地挽在腦後,用一根小木簪鬆鬆地固定住。
雖是盛春,但日落後還是有些冷,她便在外面套了一件月白色的大袖絨衫,暖和得很。
雖然是請人吃飯,但是李昭寧並沒有大擺宴席,而是簡單地去坊間買了蔬菜和牛肉,借了書肆隔壁的春鳳閣的小廚房,準備做一桌小菜。
李昭寧站在碩大的灶臺前,底下的柴火燒得正旺。她還在細看子涵寫給她的菜譜,鍋裡就冒出了陣陣青煙,而她一旁的蔬菜只是洗幹淨了,根本就沒開始切。
她被那青煙嚇得往後一蹦,啪地一聲扔掉了手中的鍋鏟,跑去廚房的一角找了一隻裝著水的小壇子,抱過來就要往鍋裡倒。
李昭寧手腕用力,那小壇子卻紋絲不動,她懵了懵,猛一抬頭,卻發現一雙纖長白淨的手捧住了壇子,手腕上的青筋彎彎曲曲,一直延伸到淺紫色的袖子裡。
她順著衣袖往上一看,驚撥出聲:“裴硯?!”
裴硯穩住手裡的小壇子,看著李昭寧,眼中閃過一絲軟軟的無奈:“這是放了很多天的雨水,你確定要用來燒水?”
……
李昭寧艱難地吞了吞口水,緩緩地縮回手,剛低下頭,又看到鍋裡的滾滾青煙。
她慌忙要跑過去,卻被一隻袖子攔在了身前。
“你的衣服不適合做飯,我來吧。”裴硯掃了一眼她的衣裙,又垂下眼。
李昭寧側頭一看,那隻小壇子已經被裴硯一手託在了身側,另一隻手則穩穩地橫在了李昭寧身前。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裙擺上確實已經蹭上了碳灰和泥水,變得灰撲撲的,衣袖的絨毛上也蹭上了草屑和柴屑,便鬆了手,坐在一邊的小凳子上,一顆一顆地把草屑揪下來。
她當然知道做飯幹活需要穿得輕便一些,但今日她也要請人吃飯,不得不穿得漂亮繁複些。
裴硯走到灶前,蹲下身將柴火取出一些,將冒著煙的一段埋進灰燼裡,鍋裡的青煙就小了下去。他抬手捋起袖子,露出白白淨淨的胳膊,認認真真地挽著袖子,輕描淡寫地問:
“要做什麼?”
李昭寧瞪大了雙眼,看著裴硯嫻熟地將袖子挽到小臂與手肘中間的位置,既不會掉下來,也不會蹭到灶沿,那雙白嫩的手也利落地將牆邊的案板取下,展開包著蔬菜的小布兜,一個一個地往外拿。
“蘿蔔、葵菜、竹筍、木耳、春韭、蔥、蒜……”裴硯將蔬菜一字排開,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這能是什麼……菜?”
李昭寧尷尬地扯起唇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
裴硯盯著李昭寧看了兩眼,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拿著幾只竹筍正要跨出門,卻突然被扯住衣袖,往回拉了拉。他回頭,撞進李昭寧直挺挺的目光裡,
“等等,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裴硯目光一滯,隨即恢複如常。
“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