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回去學一門謀生的手藝,也比讀書強!”
另一個人也將香囊扔在了地上,使勁踩踏,似乎要將滿腔的憤懣盡數發洩在這小小的、精緻的、代表著朝廷的贈禮上。
眾人爭相模仿,咒罵聲一片,那些射向李昭寧的目光裡,充滿了嫌惡和輕蔑。
裴硯本來站在李昭寧斜後方,此刻突然向前走了兩步,再微微側身,將那些銳如芒刺的目光擋住了一部分。
城樓下突然傳出一個衰老的聲音:
“諸君聽我一言!陛下言正身清,雖來考試,卻從未壞了規矩,甚至還為我澄清了作弊之嫌!我已年近花甲,早知中舉無望,可是她仍舊為我花了時間和心思,只為保住貢院內的公平!”
李昭寧恍然回神,微微歪過頭,才看到這是她昨天幫助過的老人。
那老人舉著手中香囊,臉上熱淚滾滾:
“我考科舉考了一輩子!之前科舉皆是自負路費,但這次咱們能在京城住上不要錢的驛站,難道不是陛下的功勞?”
眾人皆轉過頭,看著這位老者。
另一人突然站出發聲:
“我知道!自貞觀以來五十載,歷代帝王或開科取士,或增補學館,但論及對寒士的照顧、對學子的尊重,除了陛下,還有哪一任君王做過?”
那人聲如洪鐘,緩緩跪倒:“陛下為我等照顧至此,若能中舉,願做陛下股肱之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剛才的質疑聲似乎都被這幾個人的篤定所淹沒。
隨著一個人領頭,學子們一個個列隊站著,緩緩跪在城樓下,山呼海嘯,咚咚的磕頭聲不絕於耳:
“我等願為陛下盡心竭力,以筆為劍,守大周萬裡河山!”
李昭寧怔然,定定地看著樓下的這些素衣寒士,心中酸澀似乎要沖破眼眶。
似乎有陣陣暖意隨著這些學子堅定真誠的目光緩緩在身體裡遊走,漸漸地彙聚、填滿胸腔,呼吸變得悠長而沉緩,心髒的某個空蕩蕩的部分突然開始長出了血肉。
李昭寧很清楚,眼前這些學子對她的信任,成為了遍佈在她新生血肉之間穿行的筋脈,綿密、堅韌,雖如繁星一般微弱,但這遍佈夜空的星星之火,已經成為了她最大的倚仗。
她側過頭,重新看向陳崔——
他仍舊慵懶地坐在輪椅上,眼神淡然,手肘鬆鬆地搭在扶手處,但握住扶手的指尖已經因用力而變得慘白。
陳崔察覺到李昭寧的目光,鬆鬆地看向她,淡淡一笑:
“陛下果然深得民心。”
李昭寧也悠然一笑,沒有答言,只是轉頭繼續看向城樓下的學子們。
她眨了眨眼睛,仔細看了看,確信剛才那些出言詆毀侮辱她的人,不是磕頭的這些讀書人。
李昭寧心中瞭然,那些帶節奏的,都是陳崔找來的。
一個小太監快步跑過來,對陳崔道:“回稟節度使,陛下……”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李昭寧,瑟縮了一下,接著道,“陛下的考卷已經被考官們裝訂在所有考生的答卷冊裡,而且皆已糊名,若強行找出,怕是會壞了規矩……”
陳崔眼皮一跳,瞥了李昭寧一眼,又看向小太監,眼中冷然如寒冰:“那便不必找了——”
小太監鬆了一口氣。
“都燒了吧。”
陳崔的語氣輕描淡寫,像吹滅一盞燈一般隨意、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