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女真的不是故意賴賬,只是帶的銀錢不知為什麼就少了……”
張家女主子不依不饒:“你來時說,帶夠了錢,我才陪你玩的,現在又說沒錢,不是賴賬是什麼?我知道你哥哥最近準備會試,正是需要錢的時候,玩不起別來啊!”
李家小姑娘聲音哽咽:“我沒有……”
兩貫錢太少,連買那貴女身上的衣服都不夠,張女郎卻不依不饒,言辭尖銳,雖然是在責備她,話中鋒芒卻是在暗諷李員外,上樑不正下樑歪。
張侍郎是陳崔的人,而李員外則是前朝舊臣,兩家父親本就不和,也難怪兩家人針鋒相對。
李昭寧位小權微,想了半天也毫無辦法,她嘆了口氣,準備息事寧人,正欲開口,卻聽到一個清泠的聲音:
“這位小女郎方才說奴的琴彈得好,賞了兩貫錢賞給奴,女郎莫非是忘了?”
李昭寧抬眸一望,看到一個白衣女子正從琴後面走過來。
她身形嬌小瘦削,白衣若雪,腳步娉婷,朝著李昭寧遙遙跪下。雖然低著頭看不清臉,但舉止從容,姿態端莊,比普通的伶人多了一些文人的風流。
她取出隨身荷包的兩貫錢,雙手舉起:
“是奴錯收賞銀,還請兩位不要再吵了。”
小姑娘怔在原地,而張家女輕哼一聲,走過去拿了錢,回來經過她的時候翻了個白眼,回到桌前收了東西,行禮後就走了。
這麼一鬧,陳崔黨羽的家人也都紛紛起身告辭,生怕跌了份,於是偌大的宴會上只剩下寥寥數人。
不遠處,王婉站在陳氏身旁,給陳氏遞上一顆葡萄,笑道:“這姑娘智勇雙全,很識大體。”
陳氏也笑著點頭道:“確實有大局之識,人又機智,可惜,只是個伶人。”
眾人喧鬧如常,李昭寧往椅子上靠了靠,卻聽到一聲微弱聲響,循聲一望,發現白居簡舉起的手是空的,杯子躺在桌面上,似乎剛掉落,正緩緩滾動。
白居簡正緊緊盯著那白衣女子,身子僵直,目眥盡裂,嘴唇微微顫抖。
他眼中是無限的震驚、難過,帶著絲絲愧疚,目光灼灼,誠摯又熱烈。
白衣姑娘正悄悄理著裙頭褶皺,驀然抬頭,目光相撞之時,身子一顫。
只一瞬,淚水就盈滿了兩個人的眼眶。
她渾身顫抖,慌張地隨著眾人往後退去,卻被白居簡一句話炸得停在那裡,手微微向前伸,腳不知道該向前還是向後。
白居簡只說了兩個字:“鶯鶯。”
那白衣姑娘喉頭滾動,咬著下唇不敢出聲,雖然不捨,但還是一步步向後退去。
李昭寧瞬間就懂了,裴硯帶回的是個冒牌貨,這女子才是白居簡真正的青梅竹馬。
她來不及思考,輕輕叫住她:“你等等。”
那女子堪堪停下腳步,慌忙端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抬頭時,眼中殘留瀲灩水光,卻帶著堅定和柔韌的從容:
“陛下有何吩咐?”
李昭寧指著白居簡問:“你們認識?”
……
兩人皆沉默了。
許久,白居簡才開口,緩緩道:“不認識。”
他望了一眼遠處的陳氏,眸中皆是沉痛之色,又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女子,搖了搖頭。
李昭寧看了看兩人,突然計上心頭。
她藉著皇帝身份將那女子拉到身旁坐下,問了她的身世、經歷,暗暗將所有線索都在心裡一一對上,才敢確信這女孩就是白居簡的青梅竹馬。
她名叫柳鶯鶯,與柳盈盈只有一字之差,李昭寧粗心抄錯了名字,裴硯便找錯了人。
……
李昭寧偷偷撇了一眼裴硯,他正鬆鬆地靠在椅子上,垂眼看著桌面,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