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推開,顧言臻看著床上躺著的老爺子,因為呼吸困難,面色呈現出駭人的紫色,強撐著眼皮,費勁的看向他,伸手讓他過來。
他快走幾步,抓住那隻幹枯、蒼老的手,依舊和記憶中一樣的溫暖。
“去哪了?差點就看不見你了。”顧愷之費勁的張嘴,從嗓子裡擠出這句話。
顧言臻附身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前,勉強聽清話裡的內容,情緒頓時有些憋不住,他側頭抬手擦了擦眼皮,依舊用那幅開玩笑的語氣道:“怎麼會看不見,你說話慣會誇張。”
顧愷之胸膛震了下,“老了,本來還想多陪你幾年呢。”
眼淚順著顧言臻的眼角劃到鼻側,又被他粗暴的抹掉,一遍接一遍的。
“我知道你不想回來,不想回家,你怨我們,怨我對你太狠,瞞著你同意桂茹跟你爸交往,怨家裡人都是這場騙局的參與者,更怨你爸,覺得他偏心不疼你,但你又是個善良的孩子,你一面不想原諒我們,一面又被親情的枷鎖束縛牽絆,割不斷親不了,其實這些年最苦的是你。”
“孩子,你受委屈了。”顧愷之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費力地繼續開口道:“你要怨就怨我吧,是我非逼著你爸跟你母親結婚,為了自己年輕時隨意許下的承諾,斷送了三個人的幸福。”
“您到這個時候了還要逼我嗎?”他怎麼可能真的怨他,這個家裡,最讓他放不下的不就是這個老頭了嗎?
顧愷之搖頭,“我是想讓你過的舒服點。阿言,你還年輕,不要為了這些事情過的不開心,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就會發現,人生沒什麼過不去的,人這一輩子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缺憾,不可能會十全十美,你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超過絕大多數人的事業,有愛你的外公、舅舅、姑姑,還有我,是你的總歸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強求不來。”
“對了,還有那個姑娘,爺爺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咱們這樣的家庭,喜歡比什麼都難得。”
顧愷之說完這段話後好長時間都緩不過來,顧言臻輕柔的順著他的胸膛給他順氣,看著老爺子請求的眼神,他緩緩點頭答應,“聽你的。”
顧愷之鬆了一口氣,趁著他還清醒,他要把要交代的話都說了,“你出去吧,叫你爸進來。”
等他出去後,顧愷之對床邊站著的六叔自嘲道:“老頭子我強勢了一輩子,臨了還要拿死來威脅你這個孩子。”
“您別這麼說,坐在大家長這個位置上,您也是身不由已。“六叔早就哭的淚眼朦朧,啞著聲勸他。
病房外,顧言臻出來後誰也沒看,只對顧清明道:“爺爺讓你進去。”說完這句話徑直離開了。
顧清明進去後,蹲在顧愷之旁邊叫了聲爸。
顧愷之嘆氣,“你一個父親,還沒做兒子的沉的住氣啊。”
顧清明抬手擦了擦眼淚,伸手握住他的手,“是我辜負了您的期待。”
顧愷之看了眼病床前的小兒子,他今年五十有二,看起來彷彿還不到四十,儒雅風流的臉上看不出一點風霜的痕跡,一輩子遭遇最大的困難就是被迫和初戀分手,後來又中年喪妻,不知道這對他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一個男人,在家裡上有父親壓制,下有兒子擠兌,在外面能力不濟管不好公司,顧愷之一方面恨鐵不成鋼,一方面也心疼他的不得志。
終歸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太強勢,總覺得棍棒底下出孝子,造成他懦弱不扛事的性格。
“你出生的時候,我和你媽就找人給你算過,說你這一生沒有大的成就,總的來說就平穩二字,但我不甘心啊,總想把你培育成材,將來好接我的班,所以當初逼你娶了秋華,想著她是個有能力的賢內助,又有強有力的外家給你助力,哪成想會落得那番局面;後來我可憐言禮被人嘲笑是私生子,同意你跟桂茹結婚給他一個正式的身份,但沒成想你會這麼沒分寸,從此竟然對阿言不管不問,這麼多年我每次叫你多親近阿言,擔起一個做父親的職責,你表面上答應,但一看見阿言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你是他老子,又不是他孫子!”每當提起這事顧愷之就氣的不行。
六叔在旁邊幫顧愷之順了順氣,讓他千萬不要再動氣了。
顧愷之緩了口氣,“罷了,這麼多年,要是你肯改你們之間也不至於變成這副樣子。集團的股份我分了三份,一份給你,另外兩份給兩兄弟,你是最大的股東,但決定權在言臻手裡,以後不管他是要接管集團還是繼續在外面闖蕩,該給他的那份你一分都不能少,這是我對你最後的要求,切不可再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