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質
明鏡夫人天明之前便離開了鎖雲庵。如卿苦苦留她不住,傷心難過了好幾日。
夫人臨去前叮囑了雪箏要好生照看如卿,再加上沁兒和柳蓉蓉的嚴加看管,如卿只能乖乖臥床歇息了好幾日。
雖然不能走動,可如卿心頭卻還有一樁頂頂重要的事兒要辦,是以她這段日子每時每刻都在思索這件事兒。
這一日天氣晴好,空中飄起了小雪。如卿用過了早飯,正對著暖爐飲茶。沁兒坐在如卿對面,認認真真的挑揀著秋天裡存下來的幹桂花。
如卿心不在焉的抿了口茶水,忽然問沁兒道:“妙兮姑娘這些天可還在庵裡嗎?”
沁兒抬起頭來眨巴眨巴眼睛,撓頭道:“這麼一說,是有好一段日子沒有見到她了。不過,今早兒聽蓉蓉說妙兮姑娘昨天夜裡回來了。”
如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又對沁兒道:“去同妙兮姑娘傳個話兒,就說我在松林裡那段殘垣處等她,請她過去一趟。”
沁兒嘟著嘴不滿道:“有甚麼話來屋裡說豈不好?外面天寒地凍的,小姐的傷又還沒好透……”
如卿點了一下她的腦袋,笑道:“你個小妮子想關我到什麼時候?我早都大好了,整日關在房裡反倒悶得慌。再說了,我只在庵裡走動走動,不礙事的。”
沁兒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取了件厚厚的披風出來替如卿穿戴好,隨後便去尋妙兮傳話了。
如卿抱著手爐一路緩緩行至松林間,倚在殘垣邊抬頭望著天上的雪出神兒。不多久遠處便行來一個青衣人影,正是妙兮。
妙兮徐徐行至如卿面前,一如往常的清麗可人,只是瞧著比從前憔悴了些許。她理了理鬢邊的碎發,勉力攢出一個笑容道:“如卿姑娘。”
如卿卻望著她一字一頓道:“陸銘依姑娘,好久不見。”
妙兮如水般的眸子忽地瞠大,笑意也瞬間凝結。她整個人僵了一僵,隨即便恢複了自若的神態,極輕的笑了一聲,搖頭嘆道:“好久沒有人叫我大名了。看來,你已經都知道了。”
如卿見她面色平靜,竟瞧不出一絲喜怒,便也十分平靜的微微笑道:“果然是你。”
“一定是何為貴告訴你的吧?”妙兮抬頭望著天,苦笑了一下道:“我就知道那家夥不大靠得住。”
如卿鄭重的搖了搖頭,替何為貴分辨道:“他只對我說了自己的身世,但從沒有說過關於你的任何一個字。”見妙兮面帶疑色,如卿又道:“他想找回銘音的心一分也不比你少。至於你的身份,我是在被裕菲活捉的時候,自己想明白的。”
妙兮兀自嘆了一聲,無限惋惜道:“只差了一步,到底還是敗了。老天真是不公平。”末了她又抬眼直直望著如卿,毫無波瀾道:“既然如此,隨你如何報複吧,再怎麼樣也不過一死罷了。”
如卿卻不接話,只是回望著她,幽幽道:“你心中恨我。”
妙兮忽地笑起來,笑得眼角都泛起了淚花,笑罷了她厲聲道:“那是當然!華大小姐可是忘記了?我與你頭一回見面,你就將我推進了冰冷刺骨的湖水裡。這麼多年過去了,華大小姐不認得我,我可萬萬不敢忘記你。”說到此處她的聲音憤怒的顫抖起來:“若不是因為你,我陸家怎麼會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若不是因為你,我又怎麼會流落至煙花柳巷,身陷風塵?不錯,你是身份貴重,有爹孃護著,有少將世子傾慕,可即便如此,難道他人就該替你去送命嗎?”
如卿喉頭忽然哽住,竟不知該如何替自己分辨。她沉默了片刻,才嘆息道:“果然凡鬥者,必自以為是,而以人為非。我爹孃當年不肯送我去殷國和親,不是不願,而是不能。絕非是因為一己私利或是為了禍害他人。是以不論是他們,還是我,於此事都問心無愧。簡澤同我救你於水火,又收留你在此,想必你也明白我們並非無良之人。”
妙兮面上閃過一絲恍惚的神色,隨即冷冷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言了。是我密謀活捉你去換銘音回來,也是我在你的酒中下了藥,謊稱城外來的是華家軍,誑你入圈套。只要能找回銘音,便是要我拿命去換也沒什麼可猶豫的。”
如卿勉力忍住怒氣,質問道:“何為貴屢次找我麻煩,甚至追去了泫止洞,也是你報得信;流光錄一直拼不齊全,總是缺少關鍵的張頁,也是被你私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