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
這小男孩約莫比青珩大兩三歲的光景,扛一隻三丈長的斑竹魚竿,杆上用銅線繫了只碩大的黃銅魚鈎。他穿了一身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圓鼓鼓的臉蛋,圓溜溜的眼睛,圓嘟嘟的小嘴,瞧著甚是可愛。
如卿望著這孩子,心想若不是方才他險些要了自己的小命,光看這模樣兒還是蠻招人喜歡的。想到這裡,如卿拍了拍衣袖,壓下滿臉訝然的神色,嘖嘖道:“小孩子家使這麼兇的兵刃,多不合適。”
圓包子朝她一噘嘴,小臉不服氣的一仰:“才不要你管。”
如卿朝他吐吐舌,逗趣道:“這可由不得你,便是紅孩兒還有觀音菩薩來管呢。”
圓包子氣得直跺腳:“師父說讓元寶守著太師父的,元寶只聽師父的話!”
簡夕跟在簡澤身後逶迤來至湖邊,聽見這孩子說的話,噗哧一聲笑起來,溫聲道:“你叫元寶麼?這名字當真是有趣得緊。”
元寶一抬頭,見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姐姐正笑眯眯得望著自己,小圓臉唰得紅了個透,結巴道:“元寶的名字……是師父,師父取得。”
簡澤揹著手笑問他:“那你師父呢?”
元寶猶豫一陣,有些憂傷得答道:“師父出遠門了。”
這時候只顧著擺弄漁網的老和尚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過一張神情空白的臉來望著面前的三個陌生人和他的徒孫。望了一會又把無神的目光投向湖面,繼續撒網。
如卿小心翼翼的朝元寶道:“你的太師父……他好像也不太認識你耶?”
元寶癟著嘴道:“煙霞鎮人人都知道我太師父腦筋糊塗了,不認得人,只是日日在這湖上撒空網,所以誰也不來打擾我們。就只有你們這群冒失鬼,攪擾我太師父清淨。”
如卿無語凝噎的望了望天,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小屁孩叫冒失鬼,心下很不受用。
“你太師父竟連自己的小徒孫也不認得了麼?”簡夕大動惻隱之心:“他的腦筋是怎麼糊塗了的?可有法子醫治醫治麼?”
元寶倒是很耿直:“我師父說這是秘密。”末了又補充道:“自我記事起太師父他就是這樣的。”
這時簡澤用手肘輕輕的碰了碰如卿,使眼色讓她看那老和尚的背影。如卿順著簡澤努嘴的方向望去,見那老僧正在拉緊漁網,肌肉緊繃的手臂上有一處頗為眼熟的水紅色花紋。那圖案瞧著不像是用筆畫上去的,竟像是長在肉裡了一般。
如卿眯著眼睛想了半日,一拍腿道:“這不是那殘卷書頁上的如意蓮花紋嗎?”
簡澤輕輕點頭,而後又微微搖頭示意她莫要聲張。如卿連忙噤聲,把話咽回肚子裡,只張大了滿是疑惑的眼睛望著簡澤。
此時已是紅日西斜,遠處的寺裡傳來一聲悠揚的晚鐘。
元寶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一抬頭見天色不早,便不再理睬他們,只替老僧收拾好了漁網,攙扶著老僧朝不遠處的一座破土廟行去。
如卿忙要跟上去,簡澤卻道:“老的糊塗,小的不知事,跟著也是白費功夫。不如守株待兔,觀望幾日再說。”
如卿瞧見簡澤面上微帶倦色,心下暗忖大抵是這些時日太過操勞所致,於是點點頭,三人一同回客棧歇腳。
而後一連幾天,他們日日閑坐於臨湖酒肆。可那老和尚只是毫無目的的反複揮撒千斤銅網,小和尚只是一如往日的坐在竹梢上捉鳥兒,玩蟲子。如此日複一日,並沒有任何線索可尋。
又坐了幾日,桃花釀也已經喝得膩煩了。聽聞一年一度的簪花節將近,鎮上走馬街有集市可逛,如卿耐不住寂寞,決心放棄盯梢老和尚和小和尚,去集市上湊個熱鬧散散心。
傍晚時分,如卿和簡夕梳了團髻,簪了海棠花,同簡澤一道興興頭頭得朝走馬街去。此時華燈初上,夕陽最後一縷金色的餘暉淡淡的灑在街道兩邊林立的店肆樓閣上,給這暮春晚景籠罩了一層朦朧的光暈。街上車馬粼粼,人流如織,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如卿興奮的張望了一陣兒,發現這煙霞鎮的簪花節不僅是女子要簪花,男子亦會在發冠上插一兩朵花。便是彎腰駝背的白發老叟,也要戴上一朵紅豔豔的長壽花,當真是十分有趣。
如卿尋思機會難得,忙在路邊掐了一朵粉白色的虞美人,踮著腳尖比劃了半天,斜插在簡澤的發冠上。簡夕拍手笑起來,直道“好看”。如卿左右打量一番,也甚是滿意。簡澤並不在意她們拿自己尋開心,只管大步流星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