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
是夜東風忽起,吹得銅鈴叮當作響。
如卿很早便吹熄了油燈,坐在黑暗中百無聊賴的敲著桌子,只等園口的侍衛能打個盹,好讓她有機會能偷溜出去找到葉雲溪。可不想這兩人的精神頭十分旺盛,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歡暢,竟連個哈欠也沒有打過。
如卿兩手託著腮,手肘拄在桌上,勉力撐著昏昏欲睡的腦袋,隱約聽見院門外兩人的對話:
“那日我可是打頭陣沖進去的……”
“你小子真有眼福呀!可真的是世子殿下在屋裡?”
“當真是他,半點兒不假!我這雙眼睛呀,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都看見什麼了?你可別再賣關子了……”
“當時我咣當一腳踢開門,哎呀那屋裡真是酒氣沖天,地上亂扔著衣裳。紗帳裡……” 說到這裡這人故意將聲音壓低了許多,被風吹樹葉的簌簌聲蓋過,竟無法聽得分明。
“嚯!那可真該把你的眼睛挖出來!!”另一人聽著聽著忽然一拍手掌,聲音陡地增大了。
“所以說呀,咱們主子為什麼這麼做,你看著糊塗,我可是心裡明白得很。”
“是了是了,到底是世子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得罪為好。”
“喏,就是這個道理……”
如卿聽見他們說起簡澤又扯到簡煜,不自覺的豎起了耳朵屏息細聽。可對話的內容實在太過斷斷續續,最終也沒有聽出什麼名堂來。
又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四周終於漸漸安靜下來。如卿惦起腳尖來到園口,見兩人都靠著門柱歪七扭八的打著盹,心下一喜,連忙趁著月色悄無聲息的溜出別院,向著那座琉璃金頂的小樓疾行而去。
坐在涼亭頂上望了好幾日,此刻如卿對錦華府的佈局和道路已經頗為熟悉。為了避人耳目,那條漢白玉的蓮花大道自然是不能走,於是她略一思索,快步繞至一條隱藏在竹林間的鵝卵石小路,沿著幽徑曲折而行。
踏著月色清輝迂迴轉了一個大圈,終於來到金頂小樓前。原來這座頂著七彩琉璃瓦的閣樓便就叫做“琉璃閣”。想是因為夏日悶熱的緣故,小樓四面的窗戶都大敞著,夜風灌入閣內,將層層疊疊的紗帳撐得鼓鼓的。
隔著窗欞如卿望見一個人影獨自枯坐在帳中,好似凝住了一般,動也不動。又是一陣勁風吹起,將閣內稀疏燃著的油燈吹熄了兩盞,四面的紗帳一陣翻飛,露出了一張白皙憔悴的面孔,正是葉雲溪。
如卿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因為見到葉雲溪而如此激動,可此時此刻她真是恨不得即刻便沖進屋裡抱住葉雲溪轉圈圈。
所幸此時閣內並無旁人。如卿四下查探一番,翻身躍起跳窗而入。
葉雲溪聽見屋裡有動靜,遂探手掀開紗帳,一見是如卿,她淡淡的面上先是露出一絲驚訝之色,隨即竟溫和的眯起眼睛,朝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如卿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見過葉雲溪笑了,此刻這恍如隔世的一笑竟讓她想起聶江風,心中頓時無比酸楚難過。
僅剩的一盞油燈在夜風中跳動,照得整個房間時明時暗。如卿匆忙上前攥住葉雲溪的手,壓低聲音急急問道:“姐姐那日緣何竟沒能逃走?蘇婆婆眼下人在何處?青珩和霽顏可都安好?”
葉雲溪默然的將她望著,胸口起伏了幾下,似是想要開口,可最終竟仍是無聲。末了只是輕輕拉過如卿的手,伸出食指在她的掌心裡寫了一個“好”字。
如卿疑惑的望著葉雲溪,總覺得她哪裡有些不對。可仔細想想,似乎自那日在祭典上親聞噩耗轉而自尋短見之後,她便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了。如卿無暇細問她究竟何時才肯開口說話,只急切道:“他們可有為難於你?”
葉雲溪垂下眼眸緩緩搖頭。
見著情況同自己推測的一樣,如卿心下終於稍許安定了一些。蘇婆婆和孩子們雖不知身在何方卻都安好,自己同葉雲溪雖被囚在錦華府中卻也並沒遭到任何刁難,這委實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接下來不論情勢如何,都需盡快設法逃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