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戰
就在如卿和蘇婆婆低聲耳語的這個空檔,那家丁已經躬著腰將破雲令呈到了裕菲的面前。
裕菲勾起嘴角挑釁的瞟瞭如卿一眼,得意洋洋的伸出手去拈那塊玉牌子。
蘇婆婆將如卿的手攥的很緊很緊,怎麼也不肯放開。如卿咬牙低聲道:“婆婆,眼下並無他法,只能放手一搏。”說到此處她望了望葉雲溪和青珩,認真的託付道:“婆婆不要擔心我,請一定帶他們逃出這裡。”
眼見著裕菲的指尖已經觸到玉牌,如卿一使勁兒掙脫了蘇婆婆的手,腳尖點地倏地騰空躍起,在半空中旋身翻了個跟頭,腳背運足了力向前一彈,正踢在那家丁的手腕上。這廝“嗷”地哀嚎了一聲,誇張的滾倒在地上,將破雲令高高的拋向了半空中。
如卿抬眼望了望,見令牌高高飛在天上,合計著若是去接還得等上一會兒,於是趁這個空隙旋身而起,“啪啪啪啪”順次踢在一旁四個侍衛的腮幫子上。這四個奴才眼睛也沒來及的眨一下便捱了一腳,又是一陣滿地打滾哀嚎不斷。
裕菲大概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釀酒的下人竟是會些功夫的,明顯受到了驚嚇,懵了一忽兒慌忙喊道:“來人吶!快把這賤婢給我拿下!!”
侍衛和家丁得了令,在一片慌亂的護駕聲中從四面八方向如卿湧來。沒等喘口氣,幾十柄長劍短刀已經齊刷刷的向如卿發難,叮叮當當的兵刃之聲響成一片。眼見著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了,如卿只好再次騰空躍起,輕飄飄的落在他們刺出的一片劍刃之上,再借力向上一躥,正好伸手接住了正在下落的破雲令。
見此情景,裕菲的面色由粉變紅,又由紅變灰,跺著腳氣急敗壞的喊道:“你們這群蠢奴才,還不趕快把那牌子給本公主奪下來!!!”
如卿眯著眼睛朝裕菲望了一望,卻見她發髻也歪了,金絲裙上亦被踩出好幾個腳印來,瞧著頗有些狼狽,心下登時覺得十分解氣。
一眾侍衛在裕菲的呵斥之下變了個雜亂無章的陣型,跑動時甲踩了乙的腳,丙撞了丁的腰,模樣十分滑稽。如卿從小長在兵家,一眼便看出裕菲的這些小兵平日裡疏於操練,都是些混吃等死的酒囊飯袋。於是心下更加有底,打定主意要把局面攪得愈加混亂一些,方便蘇婆婆和葉雲溪帶著孩子們趁亂逃走。
如卿向前翻了一個筋鬥,落在牆邊的一片空地上。剛才被踢得滿地打滾的家丁這時也爬了起來,哆嗦著兩條腿朝她沖過來。
如卿記得從前研習兵法時聶江風曾經說過,以少敵多以弱敵強時,只要善於藉助外物之力便能以四兩撥千斤。此時如卿沒有素致在手,赤手空拳實在難以敵眾,於是蹙眉四下環顧一番:眼下所謂外物,只不過幾缸高粱酒而已。眼見著烏壓壓的奴才們越奔越近了,如卿只得劃步轉身躍到牆角,奮力將三隻大瓦缸一一推倒。鼓形的酒缸哐當一倒,便順勢沿著青石板的路面滾動起來,亮黃的酒漿汩汩流了滿地。一眾侍衛已經沖到近前,為避閃酒缸又自相擠撞起來,踩著濕滑的地面噼噼啪啪摔成一片。
如卿順勢從牆角抓起一把竹掃帚持在手中,勉強也算是有了兵器。有三兩個侍衛幸運的躲過了酒缸,提著長劍沖上來,如卿將掃帚上運足了力,一番連掃帶刺,不想竟將幾人的臉上劃出了深深的血痕。如卿輕輕“咦?”了一聲,有些不敢置信的瞧著手中的掃帚,暗暗驚訝自己的功力不知何時竟然進步了許多。
幾個彪形大漢被掃帚掃的暈頭轉向,捂著臉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也不敢近她的身。
“真是一群蠢貨!!竟然連一個賤婢都捉不住!!”裕菲一張精心妝飾過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惱羞成怒的喝道:“今天若是捉不住她,你們一個個都給本公主去見閻羅王!!”
此時裕菲咬牙切齒發髻淩亂,沾了酒漿的金絲裙擺上泥跡斑斑,卻還揮舞著雙手指揮手下沖鋒陷陣,模樣十分滑稽。如卿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心下暗想:即便權勢再大,靠他人終究也有靠不住的時候啊。
而這邊的一群奴才聽聞要見閻王,均是渾身一凜,集體哆嗦了起來。哆嗦了一忽兒,又一閉眼一咬牙,硬著頭皮再次沖上來。如卿一面舞著竹掃帚應付他們,一面抽空向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卻瞧見仍有一群丫頭婆子叉著腰杵在瓦房門邊。
這樣可不行。如卿心下暗暗焦急,若要掩護蘇婆婆他們逃走,還得弄出點更大的動靜來才行。如卿勉力定了定神,暗自盤算如何才能將風浪掀得更大,一抬眼正瞧見暴跳如雷的裕菲,心下登時便有了主意。
可還沒容她細想,迎面便“嗖”的飛來了兩刃長劍。如卿屏息後仰輕巧避過,扭頭一瞧,右手邊又斜刺出三柄長矛來。她見這攻擊委實是散亂無力,無奈的搖搖頭,順勢翻轉掃帚的長柄連擊在這三人的手腕上。這三下使力不重,卻正正敲中各人的太淵xue,只聽叮叮當當的一陣兒脆響,長矛短刀落了一地。
此時的場面頗為有趣,前面的小兵滾倒在地,後面沖上來的卻又猶豫著僵在原地不敢妄動,只怕沖上來是死,不沖上來也是死,當真是兩難的很。
又與侍衛們比劃了幾招,如卿瞅準一個空檔退出兩步,倒提掃帚矮身橫掃。一個反應遲鈍的小兵被她打中腳踝向後仰倒,手中的長劍也甩在半空。此時如卿飛快的轉了轉腦筋,暗忖眼下若是直接攻擊裕菲未免太過魯莽,於是腳尖輕點地面,向前一躍,不著痕跡的朝著正在下落的劍柄輕輕一拍。這柄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朝著園子柵欄門的方向飛去。
園口立著的正是打頭沖進百草園的紅衣丫頭,此時她正舉了火把立在木柵門旁,殷勤的為她的主子照明。那柄長劍“嗖”地一聲不偏不倚的斜斜刺進這丫頭腳邊的石縫裡,驚得她“啊呀”一聲叫喚,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手中的火把也拿捏不住,“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此時百草園裡方被如卿潑了三大缸高粱酒,而青石板的路面又易積水,於是火把落地的一瞬間,火勢便沿著酒漿流過的痕跡“唰”地蔓延開了。一切都只發生在眨眼之間,眾人尚未來得及反應,裕菲被酒漿浸濕的裙角便已經燃起了火苗。一眾僕從傻了片刻,半晌才紛紛大呼小叫著脫了外袍去拍打地上的火焰。裕菲面上前一刻還掛著咬牙切齒的表情,一回頭卻發現自己裙角著了火,一張扭曲的面孔登時僵住,張大了嘴一面尖叫一面拖著層層疊疊的金絲裙連跑帶跳起來。卻不料這一跑令火苗趁了風勢,反而燃得更旺了。
婆子丫頭們都嚇得臉色煞白,“哎喲哎喲”的叫喚著圍上前去幫裕菲撲打裙擺上的火苗。可因著裙子上沾了酒,火焰竟是越拍打越旺盛。幾個婆子見狀急道:“公主殿下,您快躺下打個滾兒,打個滾兒那火就滅了!!”裕菲愣了愣,慌忙就地躺倒,也不顧滿地塵土,抱著頭打起滾兒來。
如卿轉身凝神望向瓦屋,透過窗欞只見屋內昏暗的燭火一明一滅,已然沒有了蘇婆婆和葉雲溪的身影。
她心頭當即一鬆,長出了一口氣。
而那廂裡裕菲活像一隻受驚了的母雞,沒頭沒腦的四處亂竄,一眾下人追著她長長的裙擺連拍帶踩,那場面當真是狼狽又滑稽。如卿本也只想治她一治,出口惡氣罷了,並無意也無暇真要取她性命。眼下破雲令既已拿回來,今日便到此為止罷。
如卿四下環顧一番,從地上踢起一柄長劍,側著腦袋瞄了一瞄,運力將劍柄向半空中一擲。長劍在空中挽了個亮閃閃的劍花,疾速朝著裕菲飛去,在一片驚呼中唰地一聲將裕菲的金絲長裙齊齊斬成兩截。浸了酒漿的那半截裙擺不一會便被燒成了一灘灰燼。
彼時裕菲一身塵土滿臉黑煙,驚魂未定的呆望著自己被斬斷的裙擺,整個人好似失了心智一般。
如卿搖搖頭在心裡輕嗤一聲:沒有甚麼能耐,還愛四處惹是生非,真是愚蠢。
本來此時裕菲被嚇得失了魂魄,正是如卿全身而退的好時機。以如卿對這座府邸的熟悉程度,只要出了這園子,趁著夜色隨便往哪個角落裡一鑽,他們便再難找到她。可正在如卿預備悄無聲息的偷偷遁走之際,卻聽得百草園四周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如卿心下一凜,暗呼不妙,連忙躍上酒缸四下掃視。夜色之中,果然有一隊錦衣護衛正疾步逼近。隊尾幾簇火把擁著一個高壯人影,正大步流星的走向百草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