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卿從怔忪之中回過神兒來,長出了一口氣,暗暗活動了一下僵直的雙腿,正想不帶一片雲彩的悄悄溜走。卻不料,高興的還是太早了。
“何事耽擱?”一個柔媚慵懶的聲音徐徐響起。
馬車上小窗的珠簾被一隻素白如玉的纖手撩起,露出了一張女子的臉孔。那女子的容貌生得委實是精緻豔麗,打扮得亦是極盡華貴,可是不知為何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大真實。
“報裕菲公主,有刁民對世子殿下無禮,拒不下跪。”方才那小兵聞言忙躬著腰行至馬車前,恭恭敬敬的回話。
“哦?”那女子美目一轉,眸光淩厲的瞟向如卿。緊接著微一蹙眉,櫻唇輕啟:“拉下去斬了。”
如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女子好生狠心,輕輕巧巧的一句話便要了人的性命去,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裕菲公主。如卿在心裡默唸了一遍她的名號,總是覺得十分耳熟,但又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更加詳盡具體的身份。殷國的小公主應該是名喚簡夕,所以這裕菲公主定不是眼前這草包世子的妹妹。再聯想到這草包的嗜好和習性,如卿迅速的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心思狠辣的公主十有八|九是他的相好罷?
裕菲下罷了命令,遂抬起一對晴光瀲灩的眸子望著草包世子嫣然巧笑,溫婉道:“流霜哥哥既不願與這賤民一般見識,那就交由菲兒來料理便是了。”
如卿眨了眨眼睛,隱約憶起有傳聞說這世子殿下極愛風雅,曾一擲千金將自己住處的方圓十裡地都栽滿了名貴的白竹。每有風吹起,遠遠瞧去世子府就彷彿是坐落在一團流轉的白霜之中一般。如此時間一久,在文人雅客中間,他便有了一個“流霜殿下”的稱號。
呵,流霜哥哥。如卿本就頭暈惡心,聽了這稱呼,胃裡更是翻江倒海。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雖然胃裡沒有一點兒食物,卻也還是不可抑止的在這美豔如花的公主面前吐得天翻地覆。
華如卿啊華如卿,這回你可真是死定了。
“還不快拉下去!”裕菲公主厭惡的剜瞭如卿一眼,雪白的小手拈著絲絹掩住了鼻子。
“是!”立刻有兩名衛士沖了過來,一左一右架著如卿的胳膊往後拖。
如卿覺得有些恐懼,但卻叫不出聲來,右手下意識的摸向腰間,素致卻沒有帶在身上。
“慢著。”一個略帶疲倦的聲音徐徐響起,但卻沒有一絲的猶豫:“放了她。”
草包世子騎在高頭駿馬上淡淡的吩咐,卻沒有回頭。秋風吹起他墨緞般的黑發,委實是飄逸的緊。
“流霜哥哥,這賤民連世子殿下也敢頂撞,怎能輕饒?”裕菲忽閃著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不解的望著簡澤,語聲軟糯粘膩,不像是在發問,倒像是在撒嬌。
“祭典在即,不易見血。”這草包不僅相貌生得異常好看,聲音也是低沉好聽,嘖嘖,老天真是不公平。
“哼!”裕菲不屑的白瞭如卿一眼,扭過小臉去繼續哥哥哥哥的叫喚了。
如卿已經吐無可吐,卻仍然哇哇的嘔著膽水,委實是狼狽不堪。
草包澤在同裕菲談笑風生的間隙,回過頭來深深的望瞭如卿一眼,遂轉身漫不經心的一提馬韁,策馬向前去了。
秋日泛白的陽光照著一行人馬浩浩蕩蕩的遠去,只餘如卿一人扶著牆腳吐得暈頭轉向。不過那差點兒就要了她小命的一跪,卻終究是沒有跪下去。
如卿一路踉踉蹌蹌的朝著月牙谷小跑回去,腦子裡卻總是浮現出那個草包揮之不去的背影,以及那深深的一瞥。他的聲音很是清淡卻又不容置疑,他說:“放了她。”
如卿因為不肯跪他而險些送了性命,卻又因為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話,撿回一條命來。如此一番折騰,令她心中的情緒十分之複雜,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該憤怒還是該慶幸。
如卿記不清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回到小茅屋的,直到看見了蘇婆婆和葉雲溪熟悉的身影,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才漸漸安穩下來。
蘇婆婆和葉雲溪瞧見如卿這般狼狽的模樣都是嚇了一跳,趕緊幫她換下身上髒兮兮的衣裳,又燒了一鍋熱水讓她擦洗。
如卿一面絞了塊帕子擦著臉,一面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道了一遍。講罷了,又滿腹疑惑的問道:“你們可聽說過裕菲公主?”
蘇婆婆蹙眉想了一會兒,搖頭道:“聽起來是耳熟,不過記不太清是哪一國的公主了。”
如卿輕輕嘆了一口氣,心下覺得那倒也是。
九州之上那麼多大大小小的國家,每個國家都有著大大小小的王,每個王又都有著不計其數的妃嬪妻妾,那麼高高矮矮環肥燕瘦的公主便更是數不勝數了。眼下兵荒馬亂,人人自危,又有誰會在意她裕菲公主到底是哪一根蔥呢?
“裕菲公主,是夏國君王允熵最小的嫡出女兒。”在一旁默默聽了許久的葉雲溪這時忽地出聲道:“也是夏王最寵愛的一個女兒。”
經她這一提醒,如卿和蘇婆婆才都恍然想起,夏國確是有一名刁蠻任性出了名的小公主,原來竟就是這個裕菲公主。
如卿頗有些欽佩的望著葉雲溪,暗嘆她的記性好得真是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也不知道她一個深居簡出的婦人,哪裡得來的這些訊息。
夏國在殷國之北,與殷國依水相鄰,中間僅隔了一條涒河。近年來殷國日漸強盛,想來夏國君王將自己最心愛的女兒送到殷國世子的身邊,想要兩國永結秦晉之好,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那不務正業的草包世子與這心狠手辣的刁蠻公主,倒真是十分的般配。如卿挑起嘴角不屑的笑了笑,心下暗忖這可真是破鍋配了個爛鍋蓋。
“小如,在笑什麼呢?”蘇婆婆又絞了塊熱乎乎的帕子遞給如卿,和藹的問道。
“我有在笑嗎?”如卿訝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唇角確實還有幾分譏諷的笑意。
蘇婆婆更加訝然:“這丫頭怎麼連自己在笑都不知道?”
如卿委實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臉上譏誚詭異的笑容,只嘿嘿一樂糊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