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卿昨夜睡得輕淺,清晨醒來還是覺得乏力的很。葉雲溪還在睡著,緊蹙的眉心一夜也沒有松開過。想是有了身子的緣故,她睡得頗有些沉,連如卿起身推門出去都沒有吵醒她。青珩蜷在葉雲溪的懷中酣眠,嘟著小嘴,一呼一吸十分均勻酣暢。
山中的清晨,空氣涼絲絲的。淡淡的薄霧還未散去,彷彿一層薄紗籠罩在金色的朝陽之上。
如卿挽起袖子,從月牙泉邊提了一桶泉水回來,梳洗完畢又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口泉水。這泉水十分清冽甘甜,喝下之後感覺整個人似乎都清爽透澈了許多。如卿抬起袖子來輕輕沾了沾嘴角,心裡忖度著,這泉水若是用來釀酒,那定是一絕。
秋日暖陽從山的那一頭冉冉升起,灑下一地細碎的金光。
如卿瞧著日頭甚好,忙把堆在牆角的陳穀子都攤了出來,曬在陽光底下。畢竟未來幾日裡還要指著這些穀子過活,可千萬不能讓它黴了。
攤好了穀子,如卿稍稍歇息了一會兒,又將前一日沾滿雨水泥漿的衣物都洗幹淨了晾在陽光底下。從前在將軍府裡,如卿從不用操心這些生計之事,也從來沒有做過粗活兒。此時又是曬穀子又是洗衣裳,不覺忙的滿身是汗,雙手也現出片片紅痕來。
又過了片刻,雲溪和青珩方才睡醒。
葉雲溪見如卿忙個不停,便也捲起了袖子要來幫忙。如卿心裡嫌她行動不便,難免會礙手礙腳,便勸她莫要勞碌,好生歇著便是。誰知雲溪卻說總是歇著悶得慌,興許活動活動倒對胎兒有好處。
如卿見實在說不過她,只好撿了一兩件輕松又消磨時間的活計交給她做。自己則撿齊了未來四五日做飯取暖需要用的幹柴,後又採摘了一些野果野菜一類的吃食存好。如卿忖度著這些天夜裡要睡在稻草上,怕是不夠軟和,於是又進到山谷裡尋了幾株龍棕樹,剝了好些棕櫚下來厚厚實實的鋪墊了一層。小茅屋四面漏風,入夜之後尤其寒冷,葉雲溪用稻草紮了幾張草蓆,將牆上的裂縫遮起來,勉強能擋住冷風。
如此一來,總算不至於挨餓受凍了。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倒也不算太難過。不過是吃的差了些,穿得糟了點。好在老天爺還算賞臉,沒有再下過大雨或者起過大風。
同葉雲溪朝夕相處了這幾日,如卿和表姐之間可說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只是兩人心中都有一個不可觸控的痛點,那便是聶江風。
原本估摸著蘇婆婆大約需要五六日的光景才會回來,卻不料才是第四日的傍晚,就遠遠的瞧見蘇婆婆熟悉的身影風塵僕僕的趕回來了。如卿遠遠望見她,趕忙提著裙角迎上前去,葉雲溪也拉著青珩跟了出來。四人一齊在夕陽斜照的光影之中緩緩走回茅草小屋。
一路上蘇婆婆都沉默無語,眉眼之間頗有些凝重之色。
如卿望著蘇婆婆憂慮的神情,勉力扯出一個笑容來寬慰她道:“婆婆莫要憂心,便是不靠別人,我們自己也能過得很好。”
其實這話說得委實是沒有什麼底氣。
三個養尊處優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和一個年幼無知的孩子,在這荒煙漫草的野嶺之中如何能過得好?只怕就連吃飽穿暖都難。
蘇婆婆輕嘆了口氣,搖頭道:“去永陵這一路,凡是官道上,到處都貼滿了捉拿華府女眷的佈告。各處關卡皆有殷兵把守,通行十分不易。等好容易到了永陵城,我才知道城門已經幾日不曾開過了,永陵城外擠滿了逃難的百姓,幾乎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如卿雖料到情勢必定嚴峻,卻沒有料到會竟會嚴峻至此,於是同葉雲溪面面相覷了一番,弱弱的問道:“那婆婆您也沒能進得去永陵城罷?”
蘇婆婆臉上露出一個“你猜”的表情,過了半晌才道:“多使幾張銀票打點守門計程車兵,倒也不是進不去。只是永陵城內,比城外並好不了多少。街上滿是流民,糧價和藥價都貴得嚇人。”蘇婆婆頓了頓,又搖頭道:“我四處打聽老爺的同僚和故交,原來有好幾人一聽見打仗的訊息就連夜向京都撤離了。還剩一位劉大人和一位王大人沒走,卻都推說眼下自顧不暇,實在無力幫助他人了。”
如卿沉了沉眸子,點頭道:“世道如此,這也不能怪他們。”默了片刻,又故作輕松道:“況且聽了婆婆的話,我倒覺得這荒山野嶺,遠比那永陵城裡要好多了。”
葉雲溪也勉力微笑道:“這幾日我同如卿將這茅屋收拾了一番,倒也還算能住。不如就暫且在這裡落腳,再慢慢打算,婆婆說可好?”
蘇婆婆深深的嘆了口氣道:“既已無路可退,也就不必再退了。只是留在這山野之中,你們這些孩子恐怕要吃苦了。”
如卿搖頭道:“我不怕苦,這裡離太澤城更近些,我們就守在這裡。”
蘇婆婆點頭拍了拍如卿的肩,繼續提步向前。這時如卿才發現蘇婆婆的腳步頗是蹣跚,右腿似乎不怎麼靈光。於是她忙跟上前關切道:“婆婆,您的腿是怎麼了?”
蘇婆婆擺擺手,輕描淡寫道:“走路不當心,扭了一下,不礙事的。”
如卿將信將疑的跟在她身後,怎麼看都覺得她這腿傷得可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