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知言一言不發地瞅著顧松寒,覺得這個頭發黃黃的叔叔有些奇怪,像雞窩裡挺著胸脯打鳴的大公雞,顧松寒一腔熱情沒得到回應,和小知言大眼兒瞪起了小眼兒。
沈雲舒被顧松寒的話說得顫了下睫毛,但還是堅持看馮遠山,她去他家,拿著他買東西,禮數上總歸是不周到。
馮遠山平靜回,“準夫妻也是夫妻一體。”
……哦。
沈雲舒徹底沒話說了,她低下頭,踢了下腳邊的小石子,細白的頸子在黑色的圍巾和發絲間若隱若現,耳根上的紅慢慢浸染過去,漫向更深處。
馮遠山黑眸微動,又轉開視線。
今天一整天,沈雲舒臉上的熱度就沒有下去過,到了顧家,這種熱度更是達到了一個頂峰。
來顧家串門的鄰居們打趣的話說個不停,好在她今天的心髒起起落落已經有了一定的承受力,他又一直站在她身邊,誰要是說了什麼過頭的話,他一眼看過去,那人就不好再多說別的了,話少也有話少的好處,臉一冷下來,誰都不敢招惹,省去了不少麻煩。
飯桌上有顧松寒插科打諢,還有顧老太太和林素萍時不時講些馮遠山和顧松寒小時候的趣事,沈雲舒這頓飯吃得沒有那麼緊張,他大舅也是話不多的性子,但臉上的笑一直沒斷過。
大概是飯桌上的氣氛很好,小知言也沒有初到人家家裡做客的那種怕生和靦腆,一口一口地吃個不停,沈雲舒時不時地給他擦擦嘴,又看他眼神落的位置給他夾著菜,還一邊應著顧老太太和林素萍的話。
馮遠山看了眼她一直都沒怎麼動過的筷子,拿起旁邊的公筷,給她夾了兩塊紅燒肉,屈指輕叩一下桌面,示意她快吃,然後起身拎起椅子,走到小知言另一側,坐下。
沈雲舒有些愣住,馮遠山把小知言愛吃的蝦仁給他夾到碗裡,又揚下巴指她碗裡的紅燒肉,“老太太的手藝不比飯店的差,特意給你做的。”
沈雲舒回過神,握緊筷子,夾起一塊兒紅燒肉吃進嘴裡,慢慢嚥下去,視線從他沒什麼情緒的黑眸轉向顧老太太,彎眼對顧老太太笑,“比飯店做的還要好吃。”
顧老太太一張臉直接笑成了花,“好吃就多吃些,你和小知言喜歡吃什麼就跟姥說,我的拿手菜可多著呢。”
沈雲舒回,“只要是姥姥您做的,我們都喜歡吃。”
小知言嚥下嘴裡滿滿的蝦仁,使勁點點頭,“太奶奶做的每個菜都好吃,舅婆切菜切得也好看。”
一桌子的人霎時笑開,顧松寒就差要拍桌子大笑了,真的絕了,他老孃幹別的都是一把好手,唯獨不會做飯,家裡來了客,最多也就是給老太太和他老爹打打下手,洗洗菜,切切菜。
林素萍擦掉眼角笑出的淚花,又捏捏他肉鼓鼓的小臉蛋兒,她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被人這樣誇,這小嘴甜兒的,以後不愁娶媳婦兒。
小知言被大家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看小姑,又看看叔叔。
馮遠山拿紙給他擦了擦嘴角,這姑侄倆應該都是喝糖水長大的。
他臉上雖冷,但手上的動作輕柔,沈雲舒看著他照顧小知言的樣子,眼睛一時沒移開,馮遠山抬眸看她,兩人視線撞上,沈雲舒眼神閃了下,下意識地想避開,最終又沒有動,淺笑浮出眼底,裡面盛著他的影子。
從他家吃完飯出來,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車停在衚衕口,沒開進來,顧老太太打算把家門口這條路全都鋪成水泥的,下午已經找人動了工,路有些不好走,她今天又穿了雙帶跟的鞋,他抱著小知言走在前,她跟在他們後面,小心地走著。
馮遠山走了兩步,又停下,回身看她,等沈雲舒走近,他單手抱緊小知言,朝她伸出另一隻手。
他的手掌寬厚,朝向她的指尖似乎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沈雲舒試著抬起手,放了上去,馮遠山攥住她的手,攏在掌心,配合著她的步伐,繼續朝前走去。
冬夜的月色迷離又朦朧,兩個人的影子虛虛晃晃地落在地面,越靠越近,直到肩抵住肩。
站在門口目送的林素萍拿胳膊肘碰碰顧老太太的肩,顧老太太又笑著歪身碰回去,顧松寒嘿嘿兩聲,林素萍扭頭瞪他那一腦袋黃毛,“你嘿什麼嘿,你哥的終身大事解決了,接下來就是你,你說你染這麼一頭屎黃色兒的頭發,哪個好人家的姑娘樂意嫁你,你明天要是不給我染回來,我晚上就拿火鉗把你這頭發給燎了!”
顧松寒摸摸自己的鼻子,看看天,再看看地,最後看向自己老爹。
顧庭鈞也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後一背手,哼著小曲進了院裡,誰的鍋誰背,反正他是娶上媳婦兒了,別人能不能娶上,那就跟他沒關系嘍。
車一路開到沈雲舒家門口,小知言晚飯吃太飽,坐上車沒多長時間就窩在座椅上睡著了,沈雲舒見車停下,輕著動作要將他抱起來,馮遠山從駕駛座下來,開啟後座的車門,聲音壓低,“我來。”
小知言跟她一樣,睡覺很淺,稍微有些動靜就能驚醒,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一眼馮遠山,扭身又歪到小姑懷裡,摟著沈雲舒不肯撒手,“小姑,小顧叔說,我以後就不能和小姑一起睡了,我會有我自己單獨的屋子和小床,小姑要和小姑父睡一張床。”
沈雲舒和馮遠山都是一愣,剛才在顧家,顧老太太和林素萍怎麼哄他,他都不肯開口叫“小姑父”,現在半夢半醒中突然叫起了小姑父。
小知言趴在沈雲舒的肩上,整個人還有些迷瞪,“小姑和小姑父睡在一張床上是要生小寶寶嗎,我是不是很快就當哥哥了?”
沈雲舒多少有些慶幸現在這裡至少沒有別人,她只看著賴在她懷裡的這個小人兒,似真非假地哄,“你不和小姑睡去哪兒睡,小姑還指著你給我暖被窩呢。”
“那小姑父呢?”
“他自己睡一張床。”
“他好可憐,都沒人給他暖被窩。”
“他不怕冷。”
“那他一個人不怕黑嗎?”
“不怕。”
沈雲舒聲音越說越小,鎖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也越來越深,小知言離開沈雲舒的懷抱,轉頭看馮遠山,眼神崇拜,“小姑父,你比我想的還厲害,你都不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