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著腳踏車慢慢地走著,天氣雖然有些陰沉,但街上很熱鬧,再過幾天就要過陽歷年,到處都是年節的喜慶,她有些融不進這種熱鬧裡,穿過一條細長的小路,來到河邊。
河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建了一排廠房,已經快建完了,一群工人在房頂熱火朝天地鋪水泥,這麼大冷的天,有的人甚至光著膀子。
沈雲舒站在河邊看了好長一段時間,身上好像多了些幹勁兒,她迎著夕陽的餘暉,用力蹬上車,大家都在努力奔自己的生活,她這點事兒根本不叫什麼事兒。
廠房的房頂,馮遠山將手裡燃盡的煙碾滅,也不知道那腳踏車跟她有什麼仇,每次騎都像是和誰在較勁。
沈雲舒騎到一個衚衕的拐角處,碰到一小推車在賣豆腐,她腳支在地上停住車,讓老闆給她稱塊兒豆腐,回家就用豬油燉白菜粉條豆腐,小知言最愛吃這個。
不遠處的牆角裡有幾個人在嘮嗑,有牆擋在,看不到人,只能聽見聲音。
只聽一年輕的女人道,“你們說那馮遠山條件那麼好,怎麼會想不開,和沈家那位搞在一塊兒。”
一年長的哼一聲,“還因為什麼,漂亮唄,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條有身條,就說那雙眼睛,怕是那清心寡慾的和尚瞅一眼都得動了凡心,男人嘛,說到底,在乎的不就是那點事兒,我聽說顧家還挺著急的,想最好在年前就把婚事兒給辦了。”
那年輕的又插進話來,“顧家老太太之前不是一點兒都不著急她外孫的婚事兒嗎,怎麼突然轉了性?”
年長的笑,“你們還不知道,前陣子顧老太太跟人幹了一仗,據說是因為有人傳閑話,說她那外孫一直不結婚是因為那方面不行,這種沒法求證的事兒,不管真假,一旦傳開了也得成了真的,到時候哪個姑娘肯嫁他,所以老太太肯定急。”
沈雲舒付好錢,將豆腐放在車筐裡,騎著車從她們身邊經過,幾個人看到她,驀地止住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有些尷尬。
反正她不尷尬,就是連著幾個晚上都有些失眠,在炕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又怕吵醒小知言,索性坐起來,到外屋又做起了衣裳。
失眠也不是沒有好處,她提前把那批活兒給趕完了,陸秋明過來拉貨,驗收完,當場給她結了尾款。
沈雲舒留下一部分錢做生活費,剩下的全都存到了郵政,她又順路去了趟副食店和菜市場,買了一堆東西,去青螢姐家接小知言。
方青螢這兩天都有些不好意見沈雲舒,這才幾天不到,那個林行簡已經和他們衛生所的一個小護士在一起了。
她實在是氣憤,沈雲舒和林行簡的相親,是林行簡求著她安排的,他才來衛生所沒多長時間,之前見過雲舒一次,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她在給雲舒安排相親的事情,就找上了她。
她覺得林行簡各方面條件都還不錯,唯獨性子有些軟,相之前她就和他說,讓他先跟家裡通個氣,問問他父母的意見,她怕他做不了他父母的主兒,他還跟她打了保票,說他喜歡他父母絕對沒有意見,讓她盡管放心,結果還是給弄成這樣。
方青螢一想起來,就氣得不行,她對沈雲舒道,“你和他沒成,我一點都不可惜,他本來就是個不頂事兒的,又有那麼一個強勢的媽,嫁進去過得也是雞飛狗跳的日子。”
沈雲舒知道青螢姐是怕她難受,她笑著安撫她,“我真的沒事兒,不是你說的這個不成還有別人,總會有一個是適合我的。”
方青螢試探著問,“你要不要和馮遠山再見見?我跟你說,我真心覺得你倆挺合適的,顧老太太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也知道,性子爽利,說話又痛快,不會給你來那些陰的陽的,她喜歡你喜歡得不行,這些天已經找過我幾次,想讓我再探探你的意思。”
沈雲舒沉默下來,想搖頭,又沒有動。
方青螢認真跟她分析,“你看,首先一點,你婚後肯定是不和公公婆婆住一起,既不用伺候公婆,也不用受他們的氣,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將來你和公婆之間有什麼矛盾,我覺得依照馮遠山那個脾氣,你也不用擔心他護不住你。”
她又道,“你以後想把機械廠的房子留給小知言,他肯定不會有意見,他在鎮上就有自己的房子,在顧家老宅旁邊,是當年顧老爺子給自己閨女置辦的嫁妝,顧老太太都說了,你們結婚後,就住到那邊去,機械廠的房子你可以先租出去,每個月能多個進項不說,也能遠離陳美娜和張明達那兩口子,你還沒受夠他倆?到時候你就租給一個彪形大漢,嚇都能嚇死他們,讓他們沒事兒還敢作什麼妖。”
沈雲舒被逗笑,又默了好一會兒,猶豫道,“讓我再想想。”
她想了兩天也沒想好,第三天下了班,不知道是被冷風給激的,還是前一晚沒睡好,導致腦子犯糊塗,她騎著車直接到了兩個人相親的那個小飯館。
飯館裡人很多,她在外面隔著窗戶,看不清裡面的人,他要是這裡的常客的話,今晚沒準兒也會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是在好還是不在好。
春水看到她,小跑著出來,高興道,“姐,您怎麼不進來,馮大哥剛打電話說一會兒就到。”
馮遠山晚上在這邊有飯局,春水還以為沈雲舒是和他一起的。
沈雲舒握著車把的手一緊,回得盡量淡定,“我不進去了,我只是路過,春水小哥,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聊哈。”
話音剛落,一腳蹬子已經蹬出去了好遠。
春水被沈雲舒弄得有些糊塗,他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剛要回飯館,馮遠山的車停在了臺階前,春水忙指著沈雲舒騎遠的背影對下車的馮遠山道,“馮大哥,嫂子剛來過了,她好像是要找您,又好像不是來找您,我一說您待會兒要來,她馬上就騎車跑了。”
馮遠山遠遠地看著她快要蹬成風火輪的車蹬子,輕扯了下唇角。
她這次這車騎得倒不像是在和誰較勁兒,而是像身後有什麼猛虎野獸在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