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腰也不好。拼了那麼多時間,就拼出來這些。”
“本來想著你是年輕人,預備讓你去敲石頭的。不過考慮到你身上有傷……這樣,你坐著敲吧。”
兩個老頭一搭一唱,熱烈邀請卓全一起“共襄盛舉”。
廖大夫把剛才卓全摳下來的那節指骨放在其中一具屍體手掌下方,滿意地點了點頭。就像是補上了一塊遺失已久的拼圖。
卓全看著那些森森白骨和骨頭上黏附著的砂礫。這些日子覆蓋在腦中的滾滾烏雲被什麼東西扯開了一個口子,明亮的天光從縫隙中落下,照在原本以為是黑色的草地上,露出些許幽深的綠色來。
卓全指著床上的遺骨,激動地問:“師父,他們和冬至前那六具孩子的屍體有什麼關系?”
“你說呢?”
這是他們按照傅竹衣提供的線索,廢了老大鼻子力氣弄來的證據。這些日子兩個老頭一有空就在家裡叮叮當當地敲,要不是大家都知道這間屋子是六扇門總部頭的宅子,說不定還真有人去報官呢。
“剛才廖大夫說,那孩子至少死了七八年了……”
卓全回頭。
看床上這些拼到一半的骨頭,至少是兩三個人,而且和冬至死掉的那些孩子一樣,都是男孩……
算一算這兩個月發生的事情。亂葬崗發現六具孩子的屍體後,先是獨眼米蟲死了,接著是老牛自殺。然後端娘子死了,劉一刀失蹤。他們發現了賭場的秘密後,師姐殘廢,淑妃被冤枉自殺……一直到今天賣魚家的男人死了。
所有的案子看似分散,但是似乎兜兜轉轉都連到了一起。
孩子,賭坊,妓院……大內?
是誰,用什麼樣的方式把他們穿在一起了呢?
“師父,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八年前,卓全還只是個只會跟在大哥身後要糖吃的孩子,每天最關心的不是去哪裡玩,就是下一頓吃什麼,還有就是怎麼躲開討人嫌的二哥和如何捉弄學堂裡的老夫子。除了沒有父母高堂,他的童年過得很快樂,大哥卓不群為他擋去了一切風雨。
“那年積善坊裡的幾家賭坊聯合起來,做了一家‘大善事’。也算是轟動了半個京城吧。”
安然動手收拾出一塊能坐的地方來,又指揮廖大夫去燒水,卓全劈柴。兩人寄人籬下,不得不幹。等茶水泡好了,三人圍著桌子討論案情。
“賭坊還能做善事?”
卓全根本不信,“這些人壞事做淨,恨不得臨安每個人都變成賭徒,好叫他們敲骨吸髓。”
廖大夫頻頻搖頭,心想這個小夥子雖然耿直,卻還是經歷得太少了。
“你不曉得,每年給廟裡捐香火錢最多的,除了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太太,老太太,就屬賭坊了。不止臨安城,各地都是這樣。”
“他們還捐錢給義莊,廣濟苑,惠民藥局。”
“什麼?”
卓全想不明白。
“不管是開賭坊的人,還是那些賭徒,都很相信‘氣運’這種東西。講究的是有進有出,有借有還。你覺得他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缺德買賣?沒人比他們更知道自己有多缺德了。害得人子賣爺田不算,還賣妻賣女。人一旦沾了賭,就廢了一半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是最損氣運的。”
廖大夫侃侃而談。
“所以呢,八年前他們幹了什麼事情?”
“他們捐了一個爐子,一座亭子,一尊地藏王菩薩像。”
安然抬起手往北邊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