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斯博——!”傑森惱怒地踢起一塊石子。
“好好——”天使拖長聲調回答,像在哄一個鬧脾氣的幼兒。
診所的走廊比傑森記憶中的還要狹窄昏暗。牆上的油漆剝落成奇怪的形狀,像一張張扭曲的臉。
凱瑟琳的房間在走廊盡頭。傑森在門前停下,深吸一口氣。每次見面都是一場賭博——有時凱瑟琳能認出他,有時則把他當成某個幻影或是童年的自己。
今天似乎是幸運日。
“傑森,我的孩子。”凱瑟琳從床上支起身子,她的手臂瘦得驚人,面板下蜿蜒的血管像一張藍色的地圖,“到媽媽這裡來。”
傑森猶豫了一秒,然後慢慢地走進母親的懷抱。凱瑟琳身上有藥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死亡的氣息。
“媽媽……”他把臉埋在凱瑟琳的肩窩,呼吸著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八歲已經很大了,不該這樣撒嬌,但此刻他允許自己當一回小孩。
蓋斯博靜靜地飄在角落,羽翼上的光芒有節奏地明暗變化,像在呼吸。它看著凱瑟琳枯瘦的手指穿過傑森的黑發,看著男孩緊繃的肩膀逐漸放鬆,看著這對母子在這個充滿消毒水氣味的房間裡短暫地找回彼此。
然後醫生來了。
“你是傑森·陶德對吧?是凱瑟琳·陶德的兒子?”醫生的白大褂上沾著可疑的汙漬,眼鏡後面的眼睛布滿血絲。
傑森從母親懷裡抬起頭,下意識地站直身體:“是,怎麼了嗎?”
“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情想和你說。”醫生的目光掃過凱瑟琳,又迅速移開。
傑森感到一陣不祥的預感順著脊椎爬上來。他回頭看了眼母親——凱瑟琳正對著空氣微笑,彷彿那裡站著什麼只有她能看見的人。蓋斯博飄到他身邊,羽毛輕輕擦過他的臉頰,但沒有說話。
“好的。”傑森跟著醫生走出病房。
走廊的燈光忽明忽暗,醫生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的母親沒有多少時間了,她在這裡繼續住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
傑森盯著醫生開合的嘴唇,那些詞語像散落的拼圖碎片,拒絕在他腦中組成完整的畫面。沒有多少時間了,沒有意義,你的母親,繼續住下去。
“什麼意思?”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尖銳得不像是他自己的,“你什麼意思?”
醫生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他繼續說著什麼——“器官衰竭”,“長期濫用藥物”,“建議臨終關懷”——但這些詞語在傑森耳中都變成了無意義的噪音。
“不,”傑森說,聲音比他想象的要平靜,“不,她會好起來的。我有錢了,你看——”他掏出那疊皺巴巴的鈔票,“我們可以買更好的藥——”
醫生搖搖頭,眼鏡反射著冰冷的光,“我很抱歉,孩子。有些東西是錢買不到的。”
傑森感到一股熱流湧上眼眶,但他拒絕讓它流出來。他轉身沖回病房,蓋斯博緊隨其後。凱瑟琳還在對著空氣微笑,她的嘴唇蠕動著,彷彿在和一個無形的朋友交談。
“媽媽,”傑森抓住她的手,那雙手虛弱得像一片枯葉,“媽媽,看著我。”
凱瑟琳的目光終於聚焦在他臉上,“傑森?”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我的小傑森。”
傑森緊緊握住她的手,彷彿這樣就能留住正在流失的生命。
忽然的,監視器上的心電圖開始變得不規則,尖銳的警報聲劃破空氣。醫生和護士沖了進來,傑森跪在病床邊,看著凱瑟琳的眼睛逐漸失去焦距,看著她胸口的起伏變得越來越微弱。
他不知道怎麼辦。
他要失去他的媽媽了。
“不要絕望,傑森。”
蓋斯博忽然發話,聲音充滿傑森從未聽過的情緒。
“我有辦法能救你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