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耶耶和金毛也朝許知也“汪汪”了兩下,許知也莫名其妙的跑神一瞬,他回過神後愣了一下,然後便出門了。
天空是純淨的暮藍色,遠處還能看到一些未散的紅霞和飛機尾巴拖出的幾道白色軌跡。
許知也在小區樓下的超市買了幾個番茄,然後便拎著袋子往回走。
起風了。
突兀的晚風吹散了春夜裡僅存的一點熱意,許知也突然想到了出門前樂禕的笑,軟乎乎的。思此,許知也又忍不住加快了腳下的步子,想要快點回去。
離家的方向越來越近,那些嘈雜的聲音就越來越清晰。
盡管隔著距離,但許知也仍然能看到朝家裡走的方向聚集著很多的人,烏泱泱的七嘴八舌的討論著什麼,很激烈。
鳴笛聲由遠及近,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為其讓行。轉眸時,身後不斷閃爍著的高飽和度的紅藍光線,刺的他眼尾逼出生理淚水。
一陣毫無徵兆的心悸讓許知也喘不過氣,兩只腿如同被人灌了千斤重的水泥,許知也抬頭。
明明是一樣的樓層佈局,安靜的矗立在漸暗的暮色之中,許知也卻還是一眼發現了不同。
十六樓的窗戶是開著的。
透明袋子裡的番茄滾落在地,被碾壓而過,紅色的汁水淌了一地。
許知也僵著身子,一路跌撞的沖著人群中心跑去。
一層層的扒開那些圍成一堆的人群,僅剩一圈時,許知也卻突然不敢動了,他轉了轉幹澀的眼球。
人群騷動,白色的沾著大片大片血色的衣袖和一隻瘦弱蒼白的手腕,被一件黑色的外套遮蓋住,毫無徵兆的撞進許知也眼底。
一個男人佝僂著身體,對揹著他一動不動的。視線顫抖著下移,那根紅繩太醒目太刺眼,許知也手腕上還帶著一根一模一樣的。他幾乎是連摔帶爬的跑到那裡的。
他才靠近,樂志周變轉過頭來,用那雙悲痛欲絕的充滿紅血絲的眼睛睨過來,如同化為實體的刀子每一下都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滾開!”
……
尚未到春夏交替的時候,西禾卻莫名陷入了一場冗長潮濕的雨季。天像是漏了一般,雨水下的沒完沒了。
距離樂禕的葬禮快要過去半個月了。
厚重的窗簾將房間包裹著,昏暗死寂。床尾掉著一隻手機,裡面放著的一段監控影片。畫面中金發少年安安靜靜的在打掃地上的狼藉,嘴巴上下張合著,似乎在對身邊趴著的兩只小狗說些什麼。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但就在少年又一次的彎腰起身的瞬間,他的動作突然變得更加的遲緩起來,像是在發呆神遊。他松開手裡的東西,垃圾桶應聲落地,少年卻彷彿聽不到也看不見一樣,轉身去了沙發那裡坐下。
他低垂著腦袋,兩隻手交纏來回的搓弄著。
又過了一會,他仰臉四處張望著,然後起身朝著玄關的方向走,身後還跟著兩只小狗。
門應該是被開啟了,少年走了出去,客廳陷入死寂,如同一張靜止的房型樣板間畫面。很快,金毛和薩摩耶一前一後的跑進來,急躁的四處亂竄,每一間房都被它們扒拉著開啟。
畫面到這戛然而止,一個圓圈箭頭的符號在螢幕中間亮起,畫面驟然一黑,片刻後便再一次開始重新播放起來。
臥室白牆上的投著的畫面也在不停地轉變,金發少年或笑或怒或嗔或哭的表情與聲音,不斷地從四面八方的湧入床尾跌坐著的男人耳朵裡。
許知也垂著眼皮懷裡抱著一件衣服,如同雕塑保持著一個姿勢,動都不帶動一下的。
少年的聲音充斥在房間裡的沒有個角落。
門外的門鈴聲已經響很久了,床尾的男人似乎終於捨得有所動作。許知也起身,朝門口走去。
隨著房門的開啟,樂志周抬眼。
喪妻喪子之痛,讓樂志周幾乎一夜老了幾十歲,滿頭的白發。渾濁的眼睛淡漠的掃過許知也,樂志周將手裡的鐵盒子遞過去。
“裡裡給你留的。”
許知也眼睛動了動,他垂眸,伸手接過。手腕上的紅繩貼著青色血管細微顫抖著。
除此之外過一句話,他轉身就要離開。
“樂叔。”
許知也喊住他,嗓子因長時間未說話沙啞粗糲,如同吞刀磨得他喉嚨幹疼。
許知也看著眼前人僵住的背影,嘴唇輕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