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辦法,你是橫死的。”白無常說,“死前遭到劇烈沖擊,會很恍惚,死後被怨念洗了記憶,是很正常的事。”
“我帶溫默去了判官司以後,拔舌地獄的大判官言看他可憐,就提出送他去拔舌地獄做守夜人。”
“他很快就去了,但去之前,他問我你在哪裡。”
“你知道嗎,人不是馬上就去投生的。”白無常看著他,“世上每天都在有人死,雖然也每天都有人降生,但並不是死了之後馬上就能上去的。”
“什麼都要分先來後到嘛,輪回也需要排隊。”
“沒排到的人會在地府裡隨便晃悠,但也有一些怨念太深的地縛靈,沒有記憶,又被一直困在死前的場景裡,重複死前的事,一遍一遍地感受死亡的苦痛。”
“比如你。”白無常說,“你一直沒有記憶,等著輪回的二十年裡,就一直坐在忘川河旁邊發呆。”
溫默往前走著。
四周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往前走了很久,忽然聽見了風聲。
他加快腳步。漸漸,風聲大了,一些花草搖動的颯颯聲也響起。四周的黑暗忽的散去,溫默往前跑了幾步,驟然停下。
面前,是一片彼岸花叢。
曼珠沙華搖曳不斷,再往下是血的河流。那片河裡,扭曲的人臉和掙紮的手沉沉浮浮,麻木的笑聲和哀嚎哭泣,正毫無氣力地低聲此起彼伏。
那是忘川河。
溫默啞然。
他往前又走了兩步,在花叢間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是一個被燒死的屍鬼。
那屍鬼半個身子被燒得焦黑,渾身是燒傷,已經面目全非,看不出原來的臉。他就坐在彼岸花叢裡,呆呆地望著忘川河。
迎面吹來陰風,把屍鬼的焦發吹得一晃一晃。
溫默停在他後面,一動不動了很久,緩緩走了過去。
像從前一樣,他默默地在屍鬼旁邊坐了下去。
屍鬼沒有說話,溫默也沒有做什麼。
屍鬼已經不怎麼會說話了,屍鬼是被燒死的地縛靈。
地府幫屍鬼洗去了會痛苦的感官,讓他不會再一遍遍地感到被燒死的疼,也作廢了原本該把他也拉回現世去的九龍釘,卻沒辦法把他從死前一遍一遍重複的回憶裡拉出來。
他們說那是地縛靈的本質,他的恨他的怒他的不甘把他變成了地縛靈,和邪術沒有關系,那是他的本質。
所以地府也無能為力。
屍鬼永永遠遠都會在火海的記憶裡。
只有時不時的寥寥一會兒,才能掙紮出幾分清醒。
溫默在他旁邊坐了很久,和以前一樣。
迎面的陰風徐徐,帶著一股血味。
就這樣和屍鬼一起沉默了很久,屍鬼忽然轉了轉頭。
他空洞的眼睛望了溫默片刻,麻木沙啞地開了口:“你……是誰?”
溫默沒有回答,只是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