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沈奕也緊張地繃緊了整張臉,眼睛灼灼地盯著他的嘴巴。
溫默閉上眼,朝他仰著頭,伸手抓住他一隻胳膊。
一片黑暗裡,唇上傳來絲絲縷縷的痛感。線像一條蛇似的,在嘴唇上慢慢地穿來穿去,摩擦間,帶出滴滴答答的血。
他感到有些血滴從唇上的洞裡落了下來。
溫默緊抓著沈奕,有時痛得突然一哆嗦。沈奕動作小心,也很慢,一條一條的斷線被一點一點取出來。
“好了。”
沈奕終於說。
溫默從受刑似的狀態裡恢複過來。他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睜眼一看,沈奕已經站起身來。
他把鑷子放到了桌子上。溫默往他那邊一瞧,就見桌上攤著一張紙,紙上是一片沾血的斷線。
沈奕抽了兩張紙,回過身來,遞給了他。
溫默把紙拿過來,剛擦了兩下嘴上的血,突然聽見一聲吸氣。
他抬頭,就見沈奕眼睛紅了。他又哭了,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淚。
怎麼又哭了。
溫默動作一頓。
他望了會兒沈奕。沈奕一句話都不說,背過身去,收拾桌子上的東西,一個勁兒地抹眼淚,一個勁兒地吸氣,哭得真是越來越兇了。
溫默坐在座位上,沉默地呆了片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走到沈奕後面,伸手拽拽他的衣角。
沈奕回過身。
溫默張開兩條胳膊,鋪在他身上,抱住他的大腿——他還是太矮,抱不到沈奕的腰。
哽咽的吸氣聲終於在他頭頂上一頓。
溫默把腦袋埋在他身上,看不見沈奕什麼表情。只聽他安靜許久後,一雙手就低下來,穿過他胳膊底下,把他抱了起來。
視野一下子被抬高了,溫默被高高抱起,看見沈奕通紅的一雙眼睛。
他被沈奕托起來,額頭碰住額頭。
眼睛望著眼睛。
“我心疼你。”沈奕說,“早知道這樣……打死我,我都不會丟下你。”
溫默無言。
他伸出手,在沈奕鎖骨下面,慢吞吞地一筆一劃寫起了字。
【我知道。】他寫道,【不哭了。】
沈奕眼睛卻又紅了。他嘴一癟,眼睛裡又有水光聚集起來。他緊抿著嘴,哆嗦片刻,強扯著嘴角笑了起來,兩行眼淚又流下來。
他流著淚笑起來,把溫默抱進懷裡。
外頭天朗風清,盛夏的太陽穿過樹葉縫隙。枝繁葉茂的樹被熱風吹動,屋子裡的空調徐徐地吹著冷風。溫默被沈奕緊緊抱在懷裡,他埋在他肩頭,伸開手,摟著他的脖子。
忽然,他想起四十二年前,被領進拔舌地獄裡時,白無常笑著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既然這樣,就在這裡等幾十年吧。”他說,“還想再遇到江奕嗎?”
溫默那時心灰意冷,搖了搖頭。
他那時認定,江奕遇見他沒有好結果。
【我不要遇見他了。】他那時在心底說。
白無常只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