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沒有回應。他可能點了頭,但江奕真的看不見。
“好黑啊,看不見。”他嘟囔著說,“你要是得去打醬油,就摸我一下?”
於是片刻後,他手上一涼。
涼意一瞬消失。是小啞巴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一下,又立刻收回手。
實在有點可愛,江奕笑出聲來。
“要去打醬油的話,我們就一起吧。”江奕說,“我也得去給我大伯買酒,買不到我可回不去。我就猜到要天黑,從屋裡拿了手電筒出來。路上沒燈,你自己走也危險,而且我剛來這個村,那個小賣部具體在哪兒,我也不知道……正好,你給我帶路吧。”
他邊說,邊從挎在身上的包裡拿出個手電筒來。他摁下開關,手電筒發出一束光亮,照亮了黑暗。
江奕回頭,朝著小啞巴一笑:“走吧。”
小啞巴朝他點點頭。黑暗裡,手電筒漫發射的暗光柔和地照亮他髒兮兮的小臉。
江奕拉起他的手:“給我領路吧。”
小啞巴再次點點頭,拉著他往前走。
走了幾分鐘,小啞巴帶他到了小賣部。小賣部已經點起了一盞明亮的燈,但在一片寂靜的夜裡相當死氣沉沉。
七十年代鄉下的小賣部,相當有年代感。紅磚牆上鑲著一扇挺大的玻璃窗戶,窗框刷著綠漆,斑駁的玻璃上貼著黃膠帶組成的字。
上面寫著煙酒,下面寫著副食。最底下的窗戶開著,窗臺上堆滿了小物。
窗臺上有一個黃蓋塑膠罐,裡面全是四四方方的泡泡糖;旁邊是摞了兩層的ad鈣奶,再旁邊是擺得整整齊齊的水和調味料。
透過窗戶,能看見裡頭的木頭櫃子滿滿當當,全是商品,牆上貼著各式各樣的舊海報。
小啞巴帶著他繞過窗戶,走到小賣部門口。
門口,一個老太太坐在裡頭,守著一張玻璃櫃子,櫃子裡頭是各式的煙。
看見他倆一身髒泥地出現,老太太嚇了一跳:“我去!”
她拍了拍胸脯,掃了眼江奕,不認識。
她別開目光,看向小啞巴:“啞巴,你又被那幾個小孩堵了?”
小啞巴悶悶點點頭,把空了的醬油瓶子和兩張皺巴巴沾滿泥的鈔票放到玻璃桌子上。
小賣部的老太太面露複雜,嘆了口氣,卻沒嫌棄那兩張皺巴巴的鈔票。她把鈔票拿起來,展平,點了一下,就收到櫃子裡,起身拿起他的醬油瓶子,轉身邊嘟嘟囔囔著,邊去給他打醬油——
“那幾個小混球,爹媽也不管管,天天就知道打麻將抽煙條,兒子都快廢了,還天天挺自豪的呢。好像孩子生下來只要長了個把兒,以後順其自然就能當太子似的。”
“一幫沒出息的玩意兒。你媽也是,知道你總被欺負,還天天讓你出來做這做那,老溫沒長腿兒嗎。”
“再說你還有個弟弟呢,讓你弟弟出來唄……”
老太太邊低聲罵著,邊打好了醬油。她把醬油拿出來,又拉開櫃子,點了幾枚硬幣出來,都交給小孩:“給你。你的醬油,還有找零。”
小孩接過來,把醬油抱在懷裡,低頭不做聲。
老太太抬頭看江奕:“你要什麼?”
“哦,白酒。”江奕說,“江勝國愛喝的白酒,還有沒有?”
“有,”老太太說,“哦對,我是聽那幾個老姐們說起來著。江勝國他大嫂從城裡回來投奔他了,你是她家孩子?”
“是啊。”江奕不禁吐了下舌頭,“訊息這麼快,我媽昨天才來。”
“就這麼個小破村子,什麼訊息不快,倆小時就能傳遍。”老太太哼哼笑了兩聲,回頭去拿酒,“要瓶裝散裝的?”
“散裝的吧。”江奕說,“拿兩毛的。”
這時代物價便宜,兩毛錢已經能拿一斤的白酒了。
“這老江還是這麼能喝。”老太太嘿咻著拿起酒來,嘴上嘟囔,“兩毛,放桌上。”
“行嘞。”
買好東西,江奕打著手電筒,提著一斤白酒,又說要送小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