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搖搖頭,並不回答,只說:“祝你平安。”
現實。
護士站前,電子時鐘上,血紅的數字一動。
202x6090:00.
夢裡。
黑板上高掛的時鐘,突然分針一動,往回倒了一分鐘。
接著,它往後倒去。
一分兩分七分八分二十三十分,指標不斷倒退。
所有人的動作都跟著時間的後退而倒帶。坐著的學生站起離開,老師拿起講義和電腦倒退著出了教室。前排的白毛沒了身影,外頭的天漸漸黑下來。
太陽從東邊落下去,月亮高掛起,日月不斷交替無數輪回。
指標倒退得越來越快,沈奕的眼睛跟不上了。一瞬間眼前就變化無數,學生的穿著從夏到冬,又從現代變到上個世紀末。
書桌變得簡陋,教室全都消失,百年前的施工工人開始來來去去。時針倒退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眼前的場景變換得眼花繚亂,來往的人只剩殘影,耳邊無數聲音響作一團,教材紙張到處亂飛,學校變成工廠,不知誰在大聲地笑——
咚。
一聲笨重鐘響。
四周霎時塵埃落定。
片片紛飛的白紙瞬間被撕碎,悄然飄飄落下。
耳邊響起嗩吶的送葬聲樂,樂曲吵人又悠揚。
沈奕眨巴兩下暈眩的眼睛,定睛一看,見那落下的不是白紙碎片,竟是一張張白色紙錢。
身邊景色已經變了。漫天飄灑的紙錢下,他跪在地上,面前有一具木頭棺材。
棺材上頭的牆面上,掛著個黑白遺像。遺像是個寸頭男人,長相蒼老,眼角向下,臉上長了好些皺紋。即使是黑白的照片,也看得出他經年累月地做著力氣活,滿臉面板黝黑,像一臉的黑樹皮。
那張臉跟自己有七八分像,沈奕一時愣神。
身邊突然傳來啜泣聲。沈奕回過頭,見身後有許多人。這不知是誰家的小院,一片空地上,有許多穿得黑漆漆的人們。
人們竊竊私語。
沈奕又扭回頭來,往旁邊一看。身邊坐著個穿著一身黑的女人,正掩面哭泣。她十分痛苦,後背都弓了起來,哭得死去活來。
沈奕看著她,心裡生出一股異樣的情緒。
“聽說是在工地上做活的時候掉了下來,摔死了。”身後有人說,“腦漿子都流了一地。”
“工地上啊,那應該賠了不少錢吧?”
“嗐呀。”
一提這個,說話的老太太就擺擺手。她壓低聲音,湊到那人耳邊,但說話聲還是低低地傳進了沈奕耳朵裡,“哪兒啊,工地上千叮嚀萬囑咐,做好措施。老江嫌麻煩,自己沒戴安全帽,也沒扣好腰帶。結果腳一滑,就摔死了。”
“但凡扣好腰帶戴好帽子,就不至於。”
“我聽我老頭說,工地說老江自己也有責任,沒賠很多……”
“我天哪,那桂蘭怎麼辦?”另一個老太太說,“家裡還有三個孩子,她一個姑娘家家的,以後要出去拋頭露面地找活幹?”
“這就不清楚了。”
話落,兩個老太太一轉頭,才看見沈奕在盯著他們這邊看。